文/罗学蓬
在江津安定下来后,一天,邓仲纯与江津中学校长施民瞻来坐,曹茂池也来相陪安宁祠堂家谱族谱。谈话间陈独秀便说到了大姐夫吴欣然打算在江津开办酱园铺的事,请他们帮帮忙。
施民瞻说:“四川各地方的商业界排外势力都很强大,外来人做生意恐怕很困难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何况江津的‘福荫昌’酱园铺是百年老号,产品在下川东有很大的市场,你另起炉灶搞个新店和它竞争,肯定做不赢的。我倒有个主意,开酱园铺不如开碾米店。时逢战乱,百业萧停,惟有这一日三餐无论如何是免不了的。我们江津是下川东有名的米窝子,在江津收谷辗成米,再用船运到重庆去卖,做这生意利润虽不会太厚,可投资不会太多,风险也不会太大,养家糊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陈独秀把这主意告诉了急欲做生意的吴欣然和大姐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吴欣然和大姐果然很快把辗米店开起来了。为了收谷方便,吴欣然甚致把家也搬到了江津上游盛产稻谷的油溪镇上。
在江津度过第一个严冬以后,当万物复苏的春天刚刚来临之际,伴随着春天到来的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1939年3月22日,陈独秀78岁的嗣母谢氏溘然长逝,永远闭上了她那双日渐失明的眼睛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老人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的陈独秀双手抱住亡母的头,痛楚地哀叫了一声:“娘!”随即痛哭失声,老泪纵横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虽非亲亲母子,可感情至真至诚,令人潸然泪下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的哭声里包含的不仅仅是亲情,更多更强烈的,是外人并不知晓的愧疚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两岁时,父亲陈衍中病逝于苏州怀宁会馆,终年仅34岁安宁祠堂家谱族谱。陈独秀6岁时,即随祖父陈章旭读书。
17岁那年,以县考第一名取得秀才头衔的陈独秀正式过继给四叔陈衍庶为嗣子,过继母亲即陈独秀的四婶谢氏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家“习儒业十二世”,号称“义门陈氏”,初时家道小康,后陈衍庶中举做官后,始成为有名富户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在贵池县有土地800多亩,在安庆四牌楼附近有铺面房产多处。光绪末年,又在南小关盖了大片私宅,并在上海开有金店,北平琉璃厂开有“崇古斋”古玩店,奉天设有分店,在辽宁省彰武县还置有200多亩土地。当时被誉为“安庆望族”。
陈衍庶无嗣,加之陈独秀自小聪明过人,顽皮可爱,故而陈衍庶夫妇对这个过继儿子十分钟爱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20岁时,生母查氏病故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他参加革命后,因顾虑本营垒中的人讥刺他与官僚家庭划不清界限,所以硬着心肠去祠堂办了“退继”手续,可暗中仍对嗣母有所孝敬。
“退继”,则意味着陈独秀主动地、心甘情愿地放弃了陈衍庶留下的万贯家产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当时几乎所有的安庆人对陈独秀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甚至以为他闹革命把脑袋给闹疯了。
可是,陈独秀所做的许多重大的事情都是很难为世人所理解的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不如此,他就不是能够标炳青史的陈独秀。
那时嗣父巳经过世,“退继”所带来的一切打击,一切震撼,全都落到了嗣母谢氏的头上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这样的剌激对一个寡妇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在陈独秀干出这一幕六亲不认的幼稚把戏的头一天晚上,他也曾预先到嗣母房中去解释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可是,话刚出口,万没想到犹如一串惊雷骤然在老人头顶上炸开,一本正在谢氏手中翻阅着的《陈氏族谱》“啪”的掉到地上。她那双平时充满安祥慈爱目光的眸子里此刻却惊恐万状、茫然失神地瞪着眼前这位身着一身笔挺西装的安徽省都督府的大秘书长,好像盯着一个妖魔鬼怪似的。
自丈夫死后,她便把她的全部希望寄托在过继儿子身上,亟盼着他早日光宗耀祖,辉耀门庭,以慰亡夫的在天之灵安宁祠堂家谱族谱。没想到如今他刚刚官高位显,便要成为家门叛逆了!
她脸色苍白,身子颤抖得像狂风中的一根枯竹……她想站起来,可一双三寸金莲儿犹如在地上生了根,休想移动半分安宁祠堂家谱族谱。过了好一阵,她才痛哭失声,凄惶叫道:“庆同啊,(陈独秀的家谱名),你不认祖宗,不认娘了吗?闹共产党,就非得六亲不认……自古做皇帝的,也要认祖宗……认爹娘啊!”
而以后的事实证明,过继的官僚家庭并未影响到陈独秀的革命活动,反而是陈独秀的革命活动给他的亲人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爪牙倪嗣率部攻占安庆后,由倪出任了安徽督军兼皖省民政长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头号对手柏文蔚家在寿州,鞭长莫及,倪嗣冲就近拿柏文蔚的“帮凶”陈独秀家出气。8月 27日,倪嗣冲派统领马连甲带着如狼似虎的兵丁查抄陈家大洋房子。
听见屋外人声喧哗,谢氏知道来者不善,慌忙叫延年、乔年到渌水乡陈家剖屋躲避安宁祠堂家谱族谱。等到马联甲带人从前门进来,谢氏见延年、乔年巳经从后门逃出,才松了一口气。
光绪进士、三等侍卫马联甲操作一口江苏话对谢氏说:“陈仲甫私造枪支弹药,我今天奉督军之命前来搜查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谢氏说:“庆同早就和我们分开过了,这安庆城里人都知道的,他和他的老婆孩子住在宣家花园,这里并不是他的家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分开不分开,与我无关,我只要找枪弹安宁祠堂家谱族谱。”马联甲手一挥,命令部下动手抄家。
那时离陈昔凡去世不过百日,棺木还厝在家中安宁祠堂家谱族谱。马联甲不愿久留,抢了一些陈昔凡留下的古玩字画便准备带人离去。
“他是陈仲甫的儿子么?把他带走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出门时,马联甲指着陈永年说。陈永年是庆元的小儿子,与延年同岁。
永年吓得往谢氏怀里钻安宁祠堂家谱族谱。谢氏着急了,赶紧说:“不是,他是庆同的侄子。”
“侄子?”马联甲不相信,“侄子也和我们走一趟,真要是侄子,你找人来保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永年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延年、乔年离家后,冒酷署往东北方向走,一路饥渴,连夜逃往渌水乡堂亲陈遐文家安宁祠堂家谱族谱。遐文的妈妈把床拉开,在床里边搭了个铺,用蚊帐撑着,让他们在里面躲了三天三夜。
后来倪嗣冲马联甲发现永年确系陈独秀侄子,同意由保人出面保出永年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可永年在监狱中受到过度惊骇,神经巳经失常。谢氏见风声小了,才叫人到乡下把延年、乔年接回了陈家大洋房子。
10月21日,倪嗣冲发出通告,通辑“二次革命”皖省重要革命党人,陈独秀冠之榜首,罪名是“系柏逆文蔚、龚逆振鹏死党,蓄意谋叛之要犯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在上海听说后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哭笑不得地说:“说我是柏文蔚死党,尚有话可说,说我是龚振鹏死党,真不知从何说起哟?”
高君曼抱着新生的婴儿鹤年安宁祠堂家谱族谱,愁眉苦脸地说:“家都给他们抄了,也不知现在怎样了哩?”
陈独秀恨恨道:“以我之气,恨不能食其之肉,碎其之骨……”随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1927年“四·一二”后,一大帮地痞流氓趁火打劫,拥进谢氏住的“陈家大洋房子”,以清算“共党巨匪”陈独秀为名,将满门老幼扫地出门安宁祠堂家谱族谱。谢氏万般无奈,电请柏文蔚将军出面说情,方算了事。
陈独秀逃亡后,谢氏用她两次被抄家洗劫后所剩不多的财产,含辛茹苦抚养着陈独秀的发妻高大众,四个子女以及谢氏的丙个侄孙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一家八口,老的老,小的小,凄凄惶惶担惊受怕,真是度日如年。
吃斋敬神的谢氏是封建礼教熏陶出来的旧式妇女,恪守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类古训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到了晚年,更把能否由儿子抱头送终视为“大节要义”。所以,当抗战爆发,陈独秀在南京获释提前出狱的消息传到安庆后,加之安庆时局也日趋紧张,她便不顾自己年老体衷,坚持跟着松年夫妇,千里迢迢辗转到汉口找到陈独秀。尔后,又上重庆,赴江津,一路饱经流离之苦,历尽颠沛之辛。
多年来,陈独秀四处漂泊,谢氏一直和高晓岚生活在一起,为抚养陈独秀的儿女付出一生的精力安宁祠堂家谱族谱。或许是为了弥补一些人子之孝吧,到江津住在一起的日子里,他经常亲手为谢氏盛饭夹菜,十分孝顺。
而伫立在嗣母的灵堂前安宁祠堂家谱族谱,陈独秀会想到些什么呢?
寡居多年的嗣母,为了他的家人能够生存下来,她这一生付出了多少?她所做的这一切,不仅使他的家庭得以保存,得以延续,使浪迹天涯的儿子在为革命出生入死之际能够解除后顾之忧安宁祠堂家谱族谱。母亲默默地、任劳任怨地做着这一切,她自然不会意识到她的伟大,她或许还够不上“深明大义”,她献出的,仅仅是母亲对儿子的一颗深沉朴素的爱心,她甚至会以为天下所有的母亲对待儿子,都会毫无例外地这样做吧。她当然更不可能理解儿子不顾死活从事的革命事业为何物,她一生中最大的渴望,无非是希望她的这个名份上的儿子能为陈氏的祖宗、为她在人前人后“争气”而巳。
而作为儿子,陈独秀以何回报母恩呢?他为陈氏祖宗、为母亲“争气”了么?没有安宁祠堂家谱族谱。母亲对他的过去并不十分了解,而到江津团聚后,母亲目睹的便仅仅是接踵降临到他头上的潦倒、失意、穷困悲愁和难言的羞辱。而今,母亲就这样离他而去了……母亲,是死不瞑目的啊!
陈独秀的悲痛无肄是真诚的,强烈的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然而,表现悲痛是需要一种传统形成的外在形式的,就为了这个形式,从江津上游油溪镇匆匆赶来的大姐与陈独秀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大姐坚持,披蓑麻、着孝衣、守灵堂,作法事等一切尽孝之仪,皆不能免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却认为时逢战乱,大可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只需简单地履行一些必要的丧仪,买上一副上等棺木,供母亲亡灵享用即可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的态度激怒了性子急躁与他不相上下的大姐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你还有一点母子之情吗?母亲生前,你宗祠退继,忤逆不孝;母亲今死,你又漠不关心,草草应付……难道你们共产党,就果真是心如铁石,不敬祖宗,不要父母人伦吗?”
对兄弟的多年夙怨,以及全体家人对陈独秀的不满与愤怒,此刻全都像火山一样地喷发了出来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大姐的愤怒也是真诚的——非可是她,连陈独秀的亲生儿女们,对他同样是心存芥蒂的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哪堪这等当众抢白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一时火起,拗着脖子硬硬地回了一句:“在生不肖者,即使将十八章孝经倒背如流,于逝者又有何益?”
盛怒中的大姐没有听懂陈独秀话中的自责之意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以为他果真对嗣母无情,痛心疾首地大哭道:“好,好,陈独秀,你不愿为母亲端灵送终,我来!母亲没有你这个儿子,好歹还有我这个女儿!我要让江津城里的人都看到,陈独秀,无情无义,六亲不认,是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邓仲纯、邓蟾秋、邓燮康叔侄、高语罕、潘赞化、邓季宣、何之瑜等一帮朋友见姐弟俩炒得不可开交,赶紧上前劝解安宁祠堂家谱族谱。一番苦说后,陈独秀终于屈从了大姐的意见。
这是陈独秀一生中少有的违心之举安宁祠堂家谱族谱。而以往的陈独秀不管是在家中、在党内,都是至高至尊的“大家长”。他待人坦诚爽直,可脾气暴躁,素行不检。他言语峻利,好为断制,性狷急而固执。他平时和同志们辩论问题,动辄拍桌子、砸茶杯,过后即便觉得自己的的态度动作的确是过火了,也绝不会当面向人道歉,而总是托人转告他的歉意。李达说陈独秀是“ 恶霸作风”,并背着陈独秀对人说:“这老家伙要有了权,一定先把人杀了再对着死人认错 ”。的确如此,由于陈独秀对中国共产党的杰出贡献而确立了他在党内名符其实的“大家长 ”的地位。所有人出于对他的敬仰而很难认识到他这样英明伟大的先知先觉者也有可能犯错误,而一旦这种错误的恶果巳经形成,要想纠正则巳为时甚晚。他是中国第一个喊出“民主 ”与“科学”的巨人,然而,巨人毕竟也不能与沿袭中国历史数千年的封建文化一刀两断。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他在党内的作风与他率先呼唤的“民主”不仅相距甚远,甚而时有悖离。
在中国共产党内安宁祠堂家谱族谱,这实在并非仅仅是陈独秀一个人的悲剧!
鞭炮“噼噼啪啪”地炸开了,刺鼻的硝烟在小城的睛空里飘散安宁祠堂家谱族谱。在这一团声浪烟团中,送殡队伍开始了缓慢地移动。
小城万人空巷,夹道而观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陈独秀——这位开中国新文化运动一代风气的先行者今天头缠白帕,身披麻衣,双手端着拙劣画师匆匆画就的谢氏炭精画像,满面戚然地蹀踱在队伍的最前列安宁祠堂家谱族谱。紧随身后的,是与他同样打扮的儿孙、媳妇、潘兰珍,以及大姐一家。再后,是蟾秋燮康叔侄赠送的厚厚的柏木棺材。灵柩后面,是送殡的人群,江津本城的头面人物黄鹏基、龚农瞻、曹茂池、施民瞻,与客居此地的名流林铁庵、欧阳竟吾、高语罕、苏鸿怡、放孝远也全都臂缠青纱,络绎而行。
母亲倘能看到这一隆重的场面,她那一颗“望子成龙”的拳拳苦心,似也能够得到一丝慰籍了吧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办完嗣母的丧事,陈独秀郑重地对松年叮嘱道:“等战事结束,我们回安庆时,一定要把祖母的遗骨带回去,要让她一个人留在四川做孤魂野鬼,你爹心里是不会安宁的安宁祠堂家谱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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