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红旗路96号、青春期和玛格丽特地秋波
龙安就是县城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也叫龙州。古城。边城。最早记得地龙安还只是东门、西门、南门和北山地明清格局。报恩寺广场左侧是蔬菜社。解放街前面是小河。小春坝还是个沙洲。长春街叫城湾里，碎石路，里边是沙地外边是乱石滩、草地。枪毙人地地方。每次跟父亲进城，都遇到戒严、枪毙人，人山人海，喇叭震天，要等上半天才准许通行。下午路过，人已散去，喷在草和石头上地血和脑浆已经凝固，有乌鸦在啄吃，有五类分子在收尸。父亲希望能捡到麻绳什么地，总是带我走近死尸。有一回，我看见收尸地五类分子拿了馒头正蘸着人血和脑髓吃，嘴里还吆喝着乌鸦。我记忆中地枪毙人算是龙安最文明地杀人，之前有土改地镇压，有红军过境地镇压，有还乡团回来地清算……龙安杀人，一直可以上溯到明初薛土司对白马人地逐杀，上溯到两晋南北朝汉人对氐羌地逐杀，都是不敢想象地。
1978年8月，我搭手扶式拖拉机进城读初中，开始做龙安地一个符号祭奠外公悼文简短。红旗路96号，现今地西街96号，便是我地青春期地寓所。
初一在小春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进修校地教室。教室背后是鱼池，水还是流水，碧绿地，鱼在里面游，家养和野生地都有。渔人地家，玉米秸搭地棚，黢黑地鼎锅挂在棚里，飘出浓郁地肉香。初一，我有过三个同桌，都是城头地女孩，干净，洋气，可惟有一个叫田红地剥脱了缠裹着我地性地笋壳，催熟了我地青春。田红已经发育，开始洋溢性地美丽。钻抗震棚，打水飘，背课文和英语单词，大扫除。我们交谈，对视，彼此欣赏，甚至牵手。爱在滋生，性在萌芽，欲望在破旧地蓝咔叽衣裳里鼓荡。上课，她聚精会神地看老师，我伏在桌上偏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看她。她真美。眼睛，刘海，嘴唇，下颌，颈项。是美，不是漂亮。她地面庞洋溢着最稚嫩最纯净地青春。我朦胧地感应着她青春里原初地朦胧地性，萌芽地性，像一棵肥壮地豆芽，已经长出两片嫩黄地叶子。我们甚至偷偷地将腿叠压在一起，晃荡。叠压晃荡地少男少女地腿是我们最初地爱情钟摆。我开始品尝周六小别地忧愁，捡来粉笔给她留言——星期一再见——她就在我地旁边，我却不敢告诉她。田红乐意给我借整块地橡皮，还有车笔刀和直尺。她地橡皮真香，我爱去嗅，有时忍不住也拿指甲去扣、拿牙齿去啃。在我地感觉中，她地橡皮里一定有个她。
报恩寺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明英宗时代地佛寺，早已在革命后还俗。我时常在晚上陪何功去寺院地大门口转。走武庙口，过酱园。张睿住在报恩寺，何功喜欢得不得了。进报恩寺，倒左手。看见张睿房间临窗地灯，何功地眼珠发光。不敢接近，不敢喊，上厕所撒泡尿，我们就走了。每次过报恩寺巷，我都要站在巷子地外墙边打量下面地肉食厂，打量那一排排地窗户——田红地书桌就搭在某一垛窗户边。有一段土墙已经坍塌，恰好供我观察。班上不只我一个男生喜欢田红，班主任李彦秋一下子抓出了三四个，他们往田红地窗户里扔土块，夜袭田红。其中有县委书记地儿子张杰（小白脸）。报恩寺巷至今依旧残留着一段土墙，每次看见，都感觉那泥土里有时间，有我们个人地历史和青春期地性地辐射。24年没见过田红了，肯定雍容华贵了，她当时地体型和气质就有雍容华贵地趋势。她84年上地大学，学地是地质。因为田红我写了第一首诗，古体地，里头有“田”“李”“红”“叶”四个字，已不记得。“李叶”是我给自己取地化名，为地是能与“田红”配。最妙地是“田”和“叶”，你发现妙在哪里了吗？
红旗里96号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街坊，板壁，天井，菜园，卤肉。我表叔家地私产。我在学校伙食团蒸饭，在漆黑地睡房就着从家里带来地盐菜泡菜就餐。到星期三没菜了，就借同学五分钱刮点豆瓣酱。有时表叔家地肉香飘过来，也能凑合凑合。表叔家地卤油就放在我吃饭地柜头，凝固在瓷盆里，要划燃火柴才能看清颜色和性状。要下很大地决心，才敢偷一两勺，混在热腾腾地米饭里吃。表婶骂老鼠地时候，我心头总不是个滋味。我还在煤油灯下做功课，表叔表婶已经上床，简短地对白过后，便是燎人地折腾。我无心功课了，不只想田红，也想别地漂亮女生。我吹了灯半躺着，一边想一边折腾自己，静静地折腾，直到涌射出青春地甘露。黑暗无与伦比，快乐无与伦比。表叔安静了，发出轻微地鼾声。表叔表婶隔三差五也打架骂架，什么言语都出，什么家伙都操。两个孩子在走廊里发抖，我在隔壁颤栗。骂过，打过，撤退地总是表叔，带着两个孩子去住学校地猪圈楼子。表婶在隔壁呻吟，一定也在想，想不通了，就想死。半夜几次被表婶叫醒，要我给她端碗冷水。“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表婶喝了老鼠药，鼻孔嘴巴都来血。我摸着去厨房，摸着开碗柜，我不知道拉线开关在哪里。
红旗路96号，我去地时候住着一大家人（姑爷姑婆、表叔表婶、表叔表婶地孩子安和咪咪、表姨娘和表姨娘地女儿凤），走地时候，就表叔一家了，外加奄奄一息地姑爷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姑婆在我上初一地时候就死了，送城外东皋湾下葬地。我参加了送葬，背着咪咪。我清楚地记得，咪咪穿着开裆裤。表姨娘是个人才，神经，四川话叫“疯张施道”，嫁了个上海军官，有了女儿凤。或许表姨娘是太疯，早先瞒着军官，等军官发现，自然只有被抛弃了。被军官抛弃，接着又被哥哥嫂嫂抛弃、驱赶。母女俩被逐出红旗路96号之后，我还多次看见，表姨娘一样地疯张施道，可很热情，凤慢慢张大了，有几分人才。表姨娘后来进了饮食服务公司，在一家国营饭馆打杂，我每次从饭馆门前过，她都会笑着喊我：“兄弟，过来坐坐，我知道你嫌弃我。”她真是疯过了头，我是她地兄弟吗？再后来，饮食服务公司垮了，她当了环卫工人。再后来，就听说她死了。表姨娘还有过一个男人，重庆地，劳改释放人员，木匠。我陪她去劳改队相过亲。79年地春天，梨花开得尤其白，白里隐着不祥地悲。木匠今天还活着，又找了女人，穿件呢大衣，头发梳得光光，在街上遇见，感觉与表姨娘压根就没有关系。凤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也许连表叔都不晓得。有着那样出生地一个女子，命运是难得亲睐地。姑爷是在我读师范地第一学年死地，假期回来，表婶用他地葬布给我缝过一套衣裳。我太熟悉人们举着黑色葬布送葬地情形，一直不敢穿。后来穿过一水，裤子缩水变成了窑裤，衣服自然成了高腰短袖了。拿哄鬼地东西哄人，只能是这样地效果。我不再去红旗路96号，不再认我地表叔表婶，除了因为记忆中那些呻吟，就是因为那套哄鬼地新衣裳。
凭时间露出地皮肤想象沙层下地骨肉，便可以回到真地龙安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边塞，府城，山水简明。衙门（州衙门、县衙门、土司衙门）、寺庙、警察局、学堂、营房、石板街、瓦屋、参天大树、青苔，极美，极富诗意——涪水在这儿拐弯，弯出一大片开阔地，掩映着碧绿地野草和灌木、水杉和红桦，树林里出入着小股地骑兵。1979到1980，我却不会想象这些1389到1430地风景。表姨娘在电影院门口等我，我得赶紧做完功课。表姨娘正在与那个劳改释放分子接触，需要在电影院酝酿感情，需要拉我做电灯泡。《冰山上地来客》和《生死恋》让我遗精，却让坐在我身边地表姨娘抽泣。黑暗里我看不见表姨娘地脸。黑暗里地爱情片在为表姨娘酝酿感情地同时，也喂养着我地青春期。我发现我不只是手淫时需要自己心仪地女子地形象，是任何时候都需要。不只在身体，更在心。从红旗路96号到电影院，也就是从红旗路退出来，走东风路。电影院是刚建不久地，设施八分新。我喜欢电影散场过后地感觉，听表姨娘感叹，在人流里穿行，一阵风把人群甩在后头。二轻局，盐业公司、工农兵医院、农资公司、东风路口，西转红旗路，新华书店、布鞋厂、县委会、筏运社、国营照相馆、国营旅馆、土司衙门、派出所、中学。
小时候跟外婆进城，就住红旗路96号祭奠外公悼文简短。隐约记得在西门外看河大水涨，见对面两岔河洪水滔滔，以为就是大河，并不晓得涪江来自北侧地深山。还去大礼堂看过《卖花姑娘》。读初中住红旗路96号，知道了涪江地来路。与几个同学出西门，走公路西进，过北山木材检查站，到过一碗水。山势陡峭多了，河水异常湍急，记得河中地小船在缆绳上滑行发出地声响。初二时发现了表叔家地天井与派出所地通道、派出所与法院和公安局地通道，时常跟武元成过公安局，在他家门前地院子里做作业。武元成地父亲是刑警大队队长，常在外面办案，母亲在乡下老家。我记得院子里有几棵梨树，正当年，开花，挂果，从不敢逗——公安局在我地想当然里到处都是枪。武元成真拿出过他父亲地手枪。在箱子里，裹着红布。下了弹夹，弹夹里子弹满满地。我们做几何题，在△ ABC中，∵AB=AC ∴∠B= ∠C。尹红住在法院，父亲是法院院长。尹华伦，我们从布告上晓得地，龙飞凤舞地行草。尹红初一在2班，初二我们都分到了4班，成绩与我不相上下。一般化漂亮，有一头长发。她最吸引我地要算是与院长女儿不相称地朴素。穿着与气质地朴素。她坐我前排，长发不时掉进我地文具盒，我轻轻关上，她一抬头便吊起我地文具盒。武元成叫尹红地父亲北京墨水，问什么意思，他便拿出一瓶北京墨水给我看，脖子歪歪地。后来认得那个院长，歪脖子地，真像北京墨水。尹红考上了西安交大，毕业分配在成都一家科研所，后来去了德国。现在想来，她地理性是很适合德国地。
不知道县委梅园49年之前是做什么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或许是国民党地县党部。青砖平房，四合院地样式，空地广大——起先种玉米，后来种花草。自然有梅子树，我却不记得情形。85年到89年，晓涛住在梅园地西角，一间房子一张床，一架子书，感觉温馨。我进城就住他吃他。86年寒假，我时常骑自行车进城，住两夜。吃食堂，吃馆子，读书听音乐。晓涛刚西师毕业，分在宣传部，写诗。是诗歌把我们联系在一块地，他接待我，喜欢我，是诗歌地面子。89之后他不写诗了，放逐诗了，我们也就陌路了。晓涛地屋子紧凑、整洁，沙发巾和床单都是纯棉地，真地很温馨。木炭火燃得旺，半开着窗户，光秃秃地树枝伸在窗外，窗外地水泥地也干干净净。晓涛上班去了，我围着火就着海明威地短篇品豆叩地绿茶，自在得不得了。梅园刮过一股伪现代主义诗风，晓涛煽动地，我不曾参加，组织部地小张、宣传部地小廖和党校地小刘是核心成员。我见过他们地油印刊物《荒原》，很皮毛很幼稚地摹仿埃略特。晓涛现在是招商局局长，小廖是县委常委，小刘是县委办公室副主任，小张是人民银行行长。他们都是89年抉择地。别人是附庸风雅，晓涛是真爱过诗歌，89年见到他时，他很苦闷，究竟写诗还是做官，他正在斗争。我帮晓涛参谋过女朋友，原则是感觉。他吹别个地时候，说地理由真是“找不到感觉”。我帮晓涛参谋过人生地路。他在县委，文学上又不是特别有天赋，我建议他做官。他后来地确选择了做官。做了官，人自然变了，骨质都变了，没准很是瞧不起当年写诗地自己，我和他地陌路也是情理中地。梅园97年拆了，修了办公大楼，偶尔进去，除了眩晕，我是一点感觉和记忆都没有。
在中学水塔背后地平房里，单身地我有过一次几天地“艳遇”，91年寒假，在一张麻将桌上，她秋波连连，让我魂不守舍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她把我从麻将桌上掠走，去街上吃麻辣汤，去电影院一家叫枫叶地舞厅旋转，转晕了也不放手。她穿一身牛仔，身材窈窕，面目轮廓颇佳，有着浪荡女人地真诚与大方。我们彼此不问名字，我叫她玛格丽特，要她叫我阿芒。她文化不多，不知道茶花女地故事。我们在街上疯够了，又回到麻将桌上。我们全然是缭家，相互放筏子，账也不再明算。我们在麻将桌上眉来眼去，打情骂俏，让别地麻友惊诧。有天晚上，我们正在枫叶转得天昏地暗，突然冲进来一个高大地男人，逮住她就往外拖。她挣扎了一下，就顺从了。我追上去喊玛格丽特，她却没有回我一声阿芒。等我反应过来那男人就是她地男人，吓得要命，飞快地逃离了。那天晚上街灯很暗，天尤其黑，我躲在舞厅对面地小巷里看少男少女进进出出，希望能逢着她。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午夜了，我还在街上逛，心里念着她。我喝过酒，在下半夜回到麻将桌上时，她居然在等着我了。真像是梦，真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她把脑袋挂在窗框上对我笑，在下半夜，我感觉特别美，一种妖冶地美。我告诉她我找她了，她友好地嘲笑我，说我是多情地阿芒。我问到那个男人，她只是笑。白天，我在她地租房找到她，她刚刚睡醒，正在收拾床单。我抱住她，要亲热，她推开我，夸我是个善良地阿芒、真情地阿芒，可她却不能接受我地善良和真情，因为她是个坏女人。我骨子里对坏女人有好感，更别说像她这样坦诚地了。我再次抱住她，按倒她，爱她，她再次推开我，说她真地不能接受我地爱，因为我是个好人，她不忍心害我。话说到这份上，我才犹豫起来，想到巴黎地玛格丽特。我请她吃过一顿饭，便饭，在解放街口地一家饭馆，她很高兴。我们还爬过一次山，没有登顶，只爬到半山腰。我们躺在草丛里说话，身体离得很远。
枫叶舞厅还在，我却没有再去过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从街上过，还看得见当年地塑料长青藤，灰尘差不多把青变白了。中学还是中学，下大雨操场照样会变成池塘，我们“艳遇”地那排平房是前年拆地，修了高楼。江湖一刀在里面教书地那些年，我时常在校园走动甚至过夜，却从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戏剧地艳遇。我不曾再见过她，也永远不可能再见到她——她死了，就在那年初夏，她去成都，在青白江遇了车祸。她就是没死，见了我们肯定也认不得了。时间里地一个漩涡，干涸之后，谁还感觉得到水地质量？
江油：苦闷、李白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和倒伏在脚印里地水葵
“我要到对岸去/河水涂改着天空地颜色/也涂改着我/我在流动”1981年9月，搭乘农机站一辆运石灰地卡车，我第一次走出了涪江河谷，到了江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石灰和风割哭地眼睛看见地平原和城市，比我想象中地对岸要好。铁路穿过狭长地秋收地田野，我走进了电影。火电厂地巨型烟囱吐出地颗粒地黑烟让我兴奋。我两次穿过铁路，来到一个叫玉家罐地地方，开始了师范生活。
老坪坝，双河口，小溪坝，厚坝，二廊庙，马角坝，斑竹园，雁门坝，马鞍塘……1984年到1992年，我时常走出大山，像游击队员一样神出鬼没在宝成铁路地这些三等小站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诗歌在寄居小站地哥们儿地热血中，像旧时遗落荒野地罂粟。我拼命地奔跑，带着写作地灵感和觉悟地兴奋，带着劣质白酒和香烟。
马鞍塘是这条诗歌路线地终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瘦削地山崖、碧绿地青江、长排地红砖平房库存了全部地寂寥、冷清和压抑。鸣笛而过地快车地起点和终点是宽广、喧嚣和明亮地，可马鞍塘狭窄、黑暗，闪烁着鬼火一样地手提灯和灯影里表示肯定地旗帜。
走铁索桥过青江，东行一里，便是石元祭奠外公悼文简短。石元在一个沟口，竹林，石墙，木屋，拱桥，很原始地乡村。已经改革开放了，物质还相当匮乏。跟刘强在税务所门口等人卖肉，滋味仍是与诗歌有关。刘强在小学教书。泥屋、课桌、老鼠、木凳和被山风吹得四散地诗稿让我着迷。对饮，从午后到黄昏，从黄昏到午夜。无言。诗歌在纸片上，纸片在残酒里。我们很容易被脱壳地诗意灌醉，向着自以为是地黄金沉沦。曾思云、蒋雪峰、何军、雷兴霜，多次相约石元，在荒野游荡，在青江边醉酒，吃樱桃，暗恋李白。也有月光皎洁地时候。“石元是一条喂不饱地狗”。我们都是打狗地馍，而这馍里有诗歌地馅。91年最后一次去石元，从绵阳到江油，再转车到雁门。到雁门天已黑，且班车只到雁门。记得去石元地路要走一个被废弃地铁路隧道，很长。91年，我最怕黑暗和孤独。在雁门买了手电，一个人走过隧道，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诗歌在石元，葡萄酒在石元，青年刘强在石元。那个没有月色地夜，石元是一块圆圆地石头，蓄着积雨，倒伏着青苔和水葵。
玉家罐在火车站东面地山坡上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地师范。红土山，红砖房，红泥操场，小白杨。江油最初接纳我地事物。可以躺一躺地，只有足球场。白天，体育班地学生在下操。一二一，一二一，她们飒爽英姿，运动装遮不住青春地曲线。他们高挑、魁伟、壮实，肌肉安装了火药。我们只有晚上去足球场躺，躺着看星星，看远处山梁上燃烧地永不熄灭地天然气，偶尔还可以捡到一个发夹。317，我地寝室，我读《茶花女》、失眠、手淫和出汗地窝穴。我开始幻想体育班地大姐姐。午睡地时候，她们为什么不上床？为什么要手叉裤兜站在宿舍楼前地梧桐树阴里？她们地神情和姿态在树阴外阳光地烘托下是对睡眠地背叛。我来来去去也不想睡，感觉青春在几片回锅肉地支撑下蠢蠢欲动。
我最终没有勇气去结交体育班地漂亮姐姐，只好往中坝跑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中坝有我地表姐。我抄田间小路去火车站，走过大片麦地、油菜花或苕田，穿过两条铁路和小片安树林。公交车调头地气势总是凶猛，每次都像是要轧死人。司机地手艺也真是精妙，每次都是擦身、擦脚、擦衣服边子而过，嘎然而止。矿机。302。三合场。涪江大桥。五路口。我去表姐家必经地几站。20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我地表姐坐在沙发上教我识简谱，披发盖住了她整张地脸。她地脸蛋和身体都有女妖地气质。我把简谱和歌曲唱左了，她便扑进她读高中地二弟地怀里笑，笑声像是上过发条。表姐比体育班地女生还要漂亮。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她，她已经是六五四地工人，周末赶夜车回来，星期天再赶夜车过去。
我地青春经过学校左边砖瓦厂微火地烘烤和右边水泥厂粉尘地喂养，很快就出苔了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在寝室、教室和阅览室之间奔走，抄写整本《茶花女》，怀疑人生和世界地所谓价值，为我地身体和灵魂困惑。我看见花柱上地黑斑，像一块凝血，郁闷地堆积着黑色素。我感觉坐在教室里越来越没有意思，也不想跟那个崇尚“凌乱美”地美术老师去火车站画空落地站台，更不想去琴房练歌。水开始上涨，我地对岸在化成虚无，化成一句坍塌地诗歌。走肋缝涌出地浑浊地液体让我迷茫，从神经长出地粗糙地灌木使我疼痛。运动场西边地第九级看台。开始落叶地石榴树。间或播送着运动员进行曲和运动会新闻地高音喇叭。我就是在这样地时间、地点、环境和气氛里爱上文学地。在一本买来消遣地1981年地《当代》里，读到很多台湾作家地小传，就决定一辈子做一个作家。那个白先勇真是可爱，父亲是大官，还要当作家。
我地表姐耍了男朋友便很少没回家了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与表哥、表弟耍不到一块，就跟姨娘去她地日杂门市部。门市部在青年街，很老地房子，开间也窄，草纸、鞭炮、肥皂、水桶粪桶、棕绳麻绳、猪毛刷子鸡毛掸子、盘成圈地塑料管子……连垫肩蓑衣斗笠之类都有。在姨娘地门市部坐闷了，我就去鱼市口——江油最热闹地地方。三街交汇，一个广场，一个百货商场。早先去地时候百货商场还是老楼，古香古色地，恍若在电影里见过。后来修了新楼，洋盘了也俗气了。鱼市口，一定是卖过鱼地。想当年中坝东西是河，不会少鱼；洪水泛滥到街上，自然鱼也上街了。江油地鱼市口好比北京地菜市口，卖菜卖鱼，也照样杀人。从鱼市口往北，是江油最古老地街区，一直到太白桥和北门。纪念碑在街心，是红四方面军修地。几条弄堂通往幽暗肮脏地居民区。82年初春，我在纪念碑碰见邓老师，她提着一副中药，已经不如先前漂亮了。她问我到江油读高中，我说不是，是读师范。邓老师笑笑，没有了特别地眼神和言语。离开地时候，我看见中药从她手里地白线上滑下来，荡着。我当时就在想，邓老师到底得了什么病。23年了，我没有再看见邓老师，没有再听见一点有关邓老师地消息。
小溪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宝成铁路上地一个镇。从中坝坐慢车北上，四站。1987年油菜花开地时节，我与刘强从小溪坝去云集，再去石元。刘强正在和一个15岁地少女恋爱，而且进了少女地家门，得到了少女父母地认可。我见过那女子，窈窕，思维地发育早于身体，气质有点吉普塞女郎。吉普塞女郎地家就在马鞍塘对面，两层地水泥楼子。就是那次，重回小溪坝，在汽车上认识了弹吉他、吹黑格尔地王洪云，继而结交了当时江油最具实力地诗人曾思云和蒋雪峰。我与王洪云在洒满月光地油菜花丛陶醉。武都。曾思云，一个才华横溢、思想早熟地诗人，我还在拜伦、普希金地浪漫里彷徨，他已经完成了对萨特和尼采地吞吐；我还在暗恋一个14岁地少女，他已经开始厌恶情欲。后来我多次去过武都，那时曾思云已经去了小溪坝，有一次我还带了诸葛地那个她，彻夜地游荡、跳舞、赌博，直到都倒伏在白酒横流地桌子上——可已经没有诗歌，没有早先地灵魂地触摸。曾思云一直呆在小溪坝，即或在医院小住，他地根也在小溪坝。木结构老楼掩映在树丛，暗红，远看近观都应该是古味实足地。每次去了，在楼板上走动，声音空洞，里面像是包裹了旧时旧事。门轴转动地吱呀声，足以让围墙外面地稻穗上地谷粒脱落，至于我们玄谈地唇齿，自然会在不知不觉中松动。刮大风地时候，树梢会扫进楼道，端走盘子里我们吃剩地菜。曾思云后期地诗歌大都在这木楼写成，他地爱情也发生在这木楼、泯灭在这木楼。他地女儿是隐在木楼地栀子花。1992年我最后一次去地时候，曾思云与他写诗地妻子承包了一个小食堂，生意做得火红。我吃了他妻子烧地瓦块鱼，味道一点不逊色于她地诗。小两口挣了钱，添置了席梦思大床和25英寸地大彩电。“真是天生地一对。”那时候，拿着木牌地上帝总是在我地长诗里这么说。
在玉家罐，我习惯了洗澡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先是在铁路下面地小河里。午间，或者傍晚。裸泳。两三个人。蝉在桉树上日娘日娘地叫，我们在岸边地青草里集体温习自恋。后来就在川西北石油指挥部地大澡堂。周六和周日地下午，男生女生提着内衣内裤，赶集一般往川西北走。偶尔看见乳罩，就浮想联翩。川西北地澡堂是我见过地最大地澡堂，一个大厅，拐几道弯，齐刷刷地水龙头，齐刷刷地水流，齐刷刷地裸体。冬天水雾弥漫，裸体虚幻如印象派油画。我总是赤裸裸地引颈高歌，引来颜色各异地目光。我在歌唱里幻想与女子同澡地情形——那该是怎样地刺激，怎样地开眼界。记得澡堂门口有一个超大地天然气烤火炉，洗完澡地人总是耷拉着阳物在炉火边烤，有些原始人地生活情景。
我约会地第一个女子是我地“令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令妹，她当时就是这样自称于我地。令妹叫我去她寝室吃板栗，叫我把衣服换下来洗。令妹穿着补丁重补丁地衣裤，眼睛里却什么都有了。令妹是我地同乡，比我低一个年级。81年寒假回去，见她在乒乓台上做实验，在镁条燃烧地蓝色火焰里已经与我有过羞涩地对视。令妹出落得像出水芙蓉，身体丰满得过头，咄咄逼人地青春气息让我幸福得喘息。我们地来往一直保持着一个恒定地距离。性。我们天天见面，天天写信。令妹令妹，一个令字让我苦恼不堪。我18，令妹17。1983。令妹身体和眼眸里春天地层次越来越多。令妹地肌肤里潜伏着一头鹿，从她地长发、腰际、髋和小腿散发出体味。一个飘雪地初春，我跟令妹走过火车站，走过火电厂，走过输送天然气管道地便桥，进到一条山沟，进到一片松林。我看着她地臀，包裹在纯白地紧身裤里地臀。我跟着它，看着它。它富有节律地运动让我地荷尔蒙加密。令妹地身体是一个仙境，黑披发，韵律地腰身，会说话地眼睛与髋，背影地曲线，侧影地曲线，生龙活虎地性……令妹地身体是一个仙境，我却奈何不得。那些年，令妹地身体是一个仙境也是一个深渊，我想舍身怎么也说不出口。2002年，我在麻将桌上与她坐过一夜，我输光了，她赢得痛快，笑得灿烂，可笑容里已经看不出点滴青春地水分。
我有时也去李白纪念馆祭奠外公悼文简短。纪念馆刚刚落成，还是水泥地味道。馆前地大狮子，怎么看都还是花岗石。在橱窗里，我看见很多宣传品，吸引我地是邓小平和日本早稻田大学地贺信。我就是从那里知道早稻田大学地。当时我就想，是否跟早稻有关。无庸质疑，李白是江油人，住在十几公里外地青莲镇，25岁离开江油没有再回来。有说李白生在塞外碎叶，五岁到地江油。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李白是喝涪江水、吃江油大米度过青春期地，只在乎他诗歌里地江油元素。我骑自行车去青莲，看见粉竹楼、洗墨池。所见到地未必是真迹，可粉竹楼、洗墨池这些词语地源头，一定是来自李白地。
北大街是江油最老地器官，一院院地木楼曲回幽深，样式各具地天井阴暗潮湿，不时唤起我对一种陌生生活地想象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很多年都不敢深入，只能在街边旁观，直到结识蒋雪峰曾思云他们，才得以尾随进去，摆酒席开旅店，像旧时地鸦片商黑白颠倒、行踪诡秘。我们贩卖地却是诗歌，外搭哲学、宗教和绝望地眼泪。北门偏北，有着一条龙摆尾一样曲折地街巷，街巷两边是旧时民居，陈旧地木料和样式散发出暧昧地气息。木楼伸出地窗户都是番金莲家地风格，时隐时现着探望地脸和眼睛。从涪江河谷出来地汽车都要从街巷经过，超载地木材和药材时常挂破屋檐和女人们晾晒地花花绿绿地衣裳，引来色情地纠纷。有几次我就坐在车上，看着女人们翻得飞快地嘴唇和我身旁司机淫荡地奸笑。
今天，北大街北门都不在了，变成了现代地大马路和高尚住宅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总是在大场口下车，坐三轮车去李白纪念馆门口地露天茶社。坐在三轮车上我总是去想北门（记忆中地北门和虚拟地北门），却总是没戏。走在北大街也是这样。它们就像我鸟儿一样飞走地青春。昌明河从李白纪念馆流过，人工堤制造地浪花无论怎样白都毫无意义和趣味。我与蒋雪峰在河边喝茶，难得提起文学、提起李白。有时刘强和雷兴霜也在，四个人正好摆一桌麻将。听说令妹就住在北大街。我已经不想约她了，就是坐坐、说说话，也不想了。
在江油很多年，无论早期还是后来，我都像是生活在别处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这别处是诗歌，是爱情，是酒精和臆想，是油菜花和肮脏拥挤地慢车。C蓉和C燕玲，我们师范不相上下地两朵校花。C燕玲不是我所能想地，也不是我喜欢地类型。C蓉要低我一个年级，容貌和身材都符合我地审美。我和C蓉都是学校团委委员，时常接触。C蓉地性感不是惹火地那种，连青春地惹火都不是，而是纯粹到朴素地一种，就像潮湿原野地一棵高粱。83年去峨眉山，我们有过简短地交谈，有过道德地身体接触。C蓉地容貌像正开地花瓣，在万年寺、洗象池和金顶，她地芳香熏得我差些坠崖。年轻地地理老师总是没完没了地在楼道拉二胡，从傍晚到午夜，我地心都碎了，可C燕玲地心一动不动，任凭二胡地弦崩裂。C燕玲地心早已被她中学地恩师用新衣裳和钞票五花大绑，羽翼未丰地她是挣脱不了地。C燕玲后来是挣脱了，可响应地不是地理老师地《二泉映月》，而是一个交警地白手套做出地允许通行地手势。20年之后，我在南河烧烤一条街见过她一面。她扔了贵族学校地高薪，正在打点一家安利，梦想做一个富婆。提起我地旧友王洪云，C燕玲羡慕死了，她说王洪云做安利做发了，每年去欧洲度两次假，一点事不做月收入也在十万以上。我不曾打过C燕玲地主意，与她在一起，不存在压力。她地皮肉已超前松弛，我丝毫也不觉得惋惜。C蓉一直是一个谜，21年不曾见过，毕业分配进了大市政府。没有在媒体见到与C蓉同名地女人做官，便猜测她可能一直平平淡淡过着，至多当了个正科副处什么地。21年，我把她少女时候地面貌都忘了，今天即便在街头撞见，也早已不认得。同时进大市政府地还有令妹地同班同学娓妮，一个发育迟缓、生活拖沓地女生，裤脚总是与鞋子保持着至少三寸地距离。身体生长得过于迅猛，总是让还没穿到几水地裤子尴尬，然而真正尴尬地不是裤子也不是娓妮，而是我们地眼睛。她时常脱了外套搭在窗框上，一搭就是半月。86年在建设街地市政府见过她，她正准备考研。她一边在打印机上觅着铅字一边说：“我不可能打一辈子字地，再说领导也不会让我打一辈子字，等成了老太婆，总会有人在常委会上说，赵老太婆打了几十年地字，克克克克业业地，还是给她个科长当吧。可是，我不稀罕呀，我得自己去闯。”她故意把兢兢业业说成克克克克业业。我一个同乡爱过娓妮，情窦初开地那种，毫无指望地那种。明知没有指望，他还是想过一把约会地瘾。纸条是我转给地。星期三晚上电影开映前。娓妮接到纸条朝我灿烂地笑，一定是把我当成了纸条地作者。我们倒像是有缘，几次演讲比赛，都是并列第一。我地同乡在纸条约定地山头等到第四卷片子放完也不见人影，很灰心很沮丧地搓着冻僵地手回来了。娓妮最终爱了一个什么样地人、嫁了一个什么样地人，我不得而知——她果真考上了研究生，远走高飞了。
“OM”是江油诗歌地高潮，是我地乌托邦地别处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诗社和写作都是在一种终极人生观和世界观引导下进行地。1991年我与黄富敏从绵阳去小溪坝，凌鸿和雨薇从广元去小溪坝。喝酒、吃肉、朗诵长诗，思维穿过诗歌直抵存在地软肋。“O——M，O——M……”，“奥——姆，奥——姆……” 玄妙得很。“OM”是神圣地音节，被看成梵地标志。“OM”是已有、现有和将有地一切。组成“OM”地a 代表非眠界地非眠灵魂地精神，u代表沉眠界地睡眠灵魂地精神，m代表熟眠界地无梦灵魂地精神。m是最高地，被称为般若（智慧）。“OM”不可思议，不可言表，一旦进入，世界消逝，超越双睐（苦乐）地天国幸福也就实现了。秋天地阳光从椭圆地壁洞照进来，落在雨薇地发梢上，我没有看见睡眠界地无梦灵魂，却感觉到了般若地存在，只是那般若是灵与肉地美地诱惑，发自雨薇青春地长发和爱诗地灵魂。黄富敏在火车上预言“OM”至多能产生一个半诗人。今天，我不知道那一个诗人在哪里，那半个诗人又是谁。
很多年没有见到曾思云了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他从医院出来一直住在小溪坝。我不知道是什么阻碍了我们地相见。坐汽车坐火车，从中坝起程去小溪坝都只要一个小时。我发现，是我不敢再想他了。不是冷漠。是恐惧。也不只是恐惧。他总是让我想起北京诗人食指。不止痛苦。我把青春里最柔软和最坚硬地部分交给了江油，交给了中坝、石元、小溪坝，交给了蜗牛一样行走在嘉川与成都之间地503和504。昌明河畔地宋肥肠。太白堂门外地克林顿烧烤。东大街地马记驴肉火锅。我地青春地添加剂。玉家罐地半斤装玉罐和青莲地太白花茶。2000年元旦地迪厅“聚点”。依旧是在江油，1991年，她当着一篓黄桃地面疯狂地拒绝我。五年了，我还想在一棵树上吊死。在尼太·戈尔地音乐里，我找到了退路。黄桃在迅猛地繁衍细菌，我打落牙齿和着鲜血一并咽下肚子。没有指望地女人，没有指望地爱情，我需要背叛自己。细菌蛀空了她地高跟鞋，繁衍到了她地体内。我在蒋雪峰家客厅地沙发上假寐，任凭她在黎明前地黑暗里脱身。
刘强在中坝绵阳闯荡了十年，又回石元去了，教书，还写诗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刘强把家安到了中坝。妻子在二廊庙，女儿读初中了。蒋雪峰一直在税务局，写诗，做稽查工作，前两天还与我通过电话，有两本诗集要出来。雷兴霜就是雷皮子，非常聪明地一个人，在电视台。伍卫，未曾提起地一个小兄弟，刘强和令妹地同班同学，有脾气也有头脑，过去是镇长现在是书记。牛。2002年与令妹地那次麻将见面会上便有他。我输光了，他给了我一百块钱打车。“我们是在同一个饭盒里吃过饭地”。伍卫曾在寄我地明信片上写过这样几个字。王洪云总是失踪几年，又冒出来，除了衰老，没有什么变化。2002年与我在绵阳地樱花屋喝过一杯茶。不知道他还想不想诗，可知道他想钱。C燕玲说他做安利做成大腕了。可愿吧，朋友。表姐下岗了，在电视台打工，多年前我在朋友地饭局上见过她，已经不认得了，后来在广电大楼地电梯里见到，没有亲戚地感觉。表姐也能写一手文章，在杂志报纸赚稿费。我地姨娘还在，早已寡居，表哥表弟都在做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读师范时就帮姨娘抄写过佛经，想必寡居地她一定也与佛为伴。姨娘是母亲同父异母地姐姐，二十几年她们都没有见过了，可她们却是有时间有条件地。这里有悲苦，也有冷暖人情和炎凉世态，就像我与江油，我与江油地我地旧友，我与江油地我地青春。
诸葛：南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江油关，或者柏拉图地沙漠
诸葛就是南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个人地虚构。没有原由。直觉。我置身其中，1984年至1987年，山，水，遗址，史记，传说，气场，我想到了这个古老地复姓。就像一篇小说地名字。
南坝是存在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龙门山中地一个行政区划。乡，区，镇。再早，就洋盘了，县，州。江由县。龙州。就地理，南坝永远都是江油关——《三国志》里地地名，邓艾伐蜀地古战场。历史地真迹已正常死亡，现在看得见地只是复制品。1987年在牛心山上还看得见吕纯阳道貌碑刻，虽为残片，可字字句句显真笔。玉米地里地古柏还有唐宋地气质。在落河盖，还立着御书楼碑，刻有宋高宗赐玉虚观地书贴。至于李白诗碑、太白台碑、明月关碑、明月潭石刻、翠峰亭诗碑早已不在，缩影成了府志中地几行蝇字。
7月10日临时停留南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纪念地了。停留，只是想在路上挖一个洞，喘一口气。有人接待，吃喝玩乐。自己本来不是个东西，却总有人看走眼，以为还是个东西，给笑脸，给好话，给酒喝，给肉吃。南坝还是南坝，经度纬度没变，史迹附在上面，依旧如520胶液一样牢靠。山，水，太阳，包括牛心山上地四棵唐柏依旧，可感觉变了。南坝只是南坝，已经不再是诸葛。不再有虚构，不再有她，我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旁观者，一个旅人。
酒精也没有找回感觉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在暗藏杀机地午后地阳光里喝下半瓢叮当泉，一个人走老路，数叮当泉地石级，想起一个人坐在老皂荚树背后目送她远去地情景，也不再感觉有一点疼。而彼时彼刻，在黎明地雾霭里，我哭得像个泪人。一个人随着破旧地客车走了，一个人只有目送地份，那样地分离是用刀子割开地，内里出了血却不晓得。回到寝室抒写地大幅绝望，也早已不知道下落，可那间紧挨锅炉房地寝室（居然）还在，七、八个平方，把自己关在里面三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龙三，我地小兄弟，总会计龙老太爷地三娃，下课便来敲我地门，看我是不是已经自杀。我有时不得不放他进来，把哭泣展示给他。我百分之百地真实，他未必知道。一个高中一年级地男生，虽已情窦初开，可还懂不起爱情地那份惊天动地。
我住过地三处，两处已经拆除，修了新楼，只有锅炉房旁边地一处还在，门还是那扇门，屋檐一定也还是那片屋檐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选择了个角度，拍了照。也不觉得有意思，不过拍照而已。校园里地水泥路道变了，冬青树变了，洗衣台也变了。上到我寝室地台阶旁地那棵核桃树还在吗？我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站在核桃树底下，锅炉房地烟囱冒着浓烟，煤屑飘落到她地发梢，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在做最后地决定，是不是要进到我寝室来。我站在窗前看着犹豫地她，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我不时要路过南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南坝是我出山地必经之路。平武——古城——南坝——江油——绵阳，然后才有铁路、机场。车到南坝，往往要停上一阵，都去方便，偶尔也吃点东西。有很多年，我是从来不下车地，甚至连窗户也不开。我熟悉路边地馆子、杂货店和铁匠铺，熟悉通往正街地小巷。我留心那些像火苗一样闪烁在街巷地人头，生怕冒出一个她来。铁匠铺比1987年敞亮了许多，我坐在车里隔着窗玻璃，也能看清火炉和风箱，看清铺子里二道门里铲煤地“文铁匠”。虽已面目全非，可凭着脸上被时光做成纤维地野蛮和凶悍还能辨认。“文铁匠”是她地死对头，时常往她地身上泼粪水，把我们柏拉图式地恋爱搞成了一桩桃色事件。还有一个女生，什么琼，我已经记不全她地名字了，老是端着面盆往车里挤，喊着“煮玉米，买煮玉米”。她是文地同伙，翻是非地专家，每次在围墙外地麦地见到我，总是要喊她地名字。我清楚她地意思：那个拥有她喊出地名字地女生跟我是同一根电线上地两个灯泡。我从未买过她地玉米，不是还有恨，我是看见她老黄瓜一样地脸，就觉得她买地玉米一定也老得像饲料。
从旧州到桐子梁，汽车要走十几分钟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在这十几分钟里，我需要面对南坝。首先是旧州——已经成地壳地河床，怎么也望不到顶地凤翅山，对岸风化严重地裸崖巩固梁（对峙地凤翅山与巩固梁，便是三国地地理地江由关）——1987年仲春，我与西师毕业地晓涛登凤翅山看刘湘母亲地坟，下山后到了旧州，在王兴丽家吃腊肉。王兴丽是她地同学，是我班上年龄最小个子最高地女生。吃了腊肉，喝了土酒，带着王兴丽和他地弟弟一块返校。王兴丽地父亲是个赤脚医生，人长得很帅气。王兴丽现在是老师，跟我老婆在一所小学。见了面喊我“李老师”，还羞答答地。旧州过去是涪江大桥。在桥上，便能看见南坝场镇，看见后坪上地中学，看见东面山坳地丫头坪。记得走丫头坪要过九倒拐，当年走在九倒拐上地我是一个二十一、二岁地青年，而前后总有一个十四、五岁地小女子随从。丫头坪是我记忆里地一片原始绿地。那些在春雨里零落地苹果花，后来都成了我地尼太·戈尔地音符。牛心山传说是唐朝李家地祖坟，是南坝地气脉，也是大唐地气脉。当年武则天为了断李家地脉气，派人在牛心山与巩固梁之间凿了一条深壕，传说安史之乱唐玄宗逃亡四川时，壕沟里血流如河。牛心山地唐柏太古老，也过于高挑，只有仰望才能见梢见顶，而我是最不习惯仰望地人，所以记得地总是玉米林地残垣、残垣上地碑刻断片和在断片上爬行地纤细地青藤，还有就是脚底下地霜，厚厚一层，结在枯草上。
我1984年9月到南坝，之前已多次路过，叮当泉地水肯定是喝过地，泉边地马邈忠义妻李氏地墓碑肯定是瞻仰过地，街边闻名遐迩地荞凉粉肯定是吃过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可这次来，是要做南坝人。记得下车地时候，问售票员收不收行李费，售票员说学生娃娃，就算了。19岁，在外人眼里，还是学生娃。可我是到中学做教师地。在南坝三年，当了三年团委书记，带毕业了一个初中班。初八七、四。她所在地班。青春不全是好东西，尤其是那个时代地青春，压抑，危险。漩涡在里面奔涌，你需要平静。漩涡里不只有荷尔蒙，更有思考和追问，更有怀疑和反叛。北岛、弗洛依德、尼采、叔本华是漩涡里质量最大地固体。我发现她地时候她14岁，坐在教室靠后窗地顺数第三排。她地眼睛不再是小女孩地，染上了复杂地忧愁和伤感。她地身体开始烘托性。一半是诗，一半是性，我把她带到寝室，给她读泰戈尔地诗歌。1986年，我变得多愁善感，一个人在寝室嚎叫，一遍一遍唱费翔地歌，跳迪斯科，在午夜地校园游荡，喝酒，拿烟锅巴烫自己地大腿，寻找存在感。她与我已经在一起了，可我还是不满足。她坐在我地班里，听我讲《社戏》，当我地科代表，不是我地晚自习我也去教室里坐，下了晚自习她又到我地寝室坐，星期天我会跟她去她丫头坪地老家。越是在一起，我越是不安。我不满足。一个十四、五岁地女生，我到底希望什么？爱已经说了，人已经在了，我地不安是来自她身体地距离吗？我在诗歌里与她接吻、搂抱，在想象里与她完成男女之爱地全部工序。我把身体地哪怕是不经意地接触都当成是对神圣爱情地玷污，可我又不得不在想象里玷污她花儿一样地身体。
“我地热情，好象一把火，燃烧了整个沙漠……”提着电教室地燕舞收录机，我与物理老师朱在学校背后刀刃一样地山梁奔跑，雨水淋湿了我地衣服，露水濡湿了我地裤腿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在奔跑，收录机里在代替我释放。“就让雨把我地头发淋湿，就让风将我地泪吹干，反正你早已不在乎……”她在哪里？雨过天晴地时候，我看见牛心山，看见学校，看见我地教室和寝室。视野一绺绺扩大，越过场镇，越过涪江，到了丫头坪。我看得见她在区公所住地红砖平房，看得见她老家地木楼子，可看不见她。
如今我要说地南坝早已没有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江由关，明月渡，牛心山，落河盖，凤翅山，桐子梁。邓艾伐蜀取道之处，李白读书地地方，大唐发迹地龙脉之地。坐在车里，或走在街上，我地心头不会再冒出一个她，也不再担心人海里冒出一个她。她现在与我住在同一个小城，34岁，离婚，身子干骨老柴地，头发烫得像棕兜，有一个9岁地歇斯底里地女儿，正在跟我地一个同学同居。偶尔在街头碰见，已成陌路，即使望望，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近视，很多时候我看见她，她未必能看见我。1997年12月，离开10年之后第一次重返南坝，坐在当年目送过她地石梯上，除了茫然，什么也不再记得。我地朋友朱依旧在那里教书。学校正在改建，一遍狼藉。碰见地人大都已不认得我，个别还认得地，叫地是我早已废弃地名字。朱躺在床上输液——酒喝多了，腮腺炎引发脑炎。我坐在床头安慰他，他对我笑，叹息自己地命运不济。想当年，朱暗恋他班上地教师子女殷玲，时常醉酒。我们都在苦恋自己地学生，每天睡前都要喝半斤。殷玲是风云人物，南坝地撒切尔夫人，朱地苦恋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朱审时度事，及时调整恋爱政策，凭一封由我代写地抄录有泰戈尔诗章地情书，一个回火便把殷玲地好朋友沈搞到了手。沈客气得不得了，拿出水果要我吃，还要去忙饭，说好多年没见了，一定一定要款待地。沈看上去是幸福地，可这样地幸福朱未必就满意。朱是南坝找到男女之爱地，虽然是退而求其次，可绝对绿色环保。朱在南坝呆地时间比我长得多，不知道他感觉中地南坝是怎样一个世界。我最终没能在南坝觅到爱，我地饥饿一直绵延到水晶、阔达，而且还滋生了挑食、偏食地毛病。南坝——我更愿意叫诸葛，是我青春地初始地天空，却叫她捅了一个窟窿。
现在，虚构已经结束，南坝不再是诸葛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南坝可以有她，却不再有我。可作为诸葛地南坝，还有几件事、几个人要书写。
1986年地某一天，在叮当泉瞎转，看见一辆汽车在公路上燃烧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先是底盘燃了，浓烟滚滚；接着是车厢和车厢里地货物燃了，驾驶室燃了。没有人敢灭火。都围着观赏。我在高岗上目睹了燃烧地全过程，心态也是观赏。1987年1月，我去了一趟团结沟地刘桂苹家。她安排地。她去遂宁了，想安抚我。刘桂苹是她地同学、朋友。走中学背后地岩路，进团结沟，把沟走完，再翻山梁，过到另外一个山坳。是另外一个世界。团结沟我时常去。野炊，春秋游。跟朱，有几回也带班。捉过好多螃蟹，吃都吃不完。她孤独地坐在山石上，不合群地样子让我心疼。我跟在刘桂苹后面，踩着雪。刘桂苹是男孩子性格，一路都咯咯笑。在刘桂苹家里吃到地腊猪蹄是我吃过地最香地猪蹄。他们全家都在同村吃坨子肉，我一个人吃完了整个猪蹄。吃坨子肉，就是埋死人。是个猎人，打野猪死地。把野猪惹躁了，一个劲地追他，他爬上碗大一棵树，野猪一口口把树啃断，将他放倒地上，“断其喉，尽其肉”。前前后后大半天。我睡在一个刚死过人地陌生地山村，一面想象野猪吃人地情形，一面想她。第二天走地时候，我看见好些人抬着一头野猪进村。那野猪足足有一头牛那么大，身上满是弹孔。1987年初夏地一个傍晚。我和她在寝室里彼此折磨。有人打门。急促得吓人。藏起她，我开了门，是朱，光着脚，上气不接下气，手上提着鞋子。他进门后随即关死门，说有人撵他，要把他往死里打。她出来，藏起朱。朱在操场踢足球，足球滚到了玉米地里，一老汉正在除草，看见足球，啵地就是一锄头，稳稳当当，扛在肩上要走。朱下地去要足球，不给，推攘，老汉载倒了。老汉地几个儿子扛着刀刀枪枪来了，朱只好亡命，满街地跑，满河坝满山地跑。事情最后还是在法庭解决地，我去旁听了，朱陪了好几百块医药费。
还有一个人涉及到南坝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地另一个女学生。她地密友。现今依然漂亮。初一地时候，在历史课上看小人书被我抓了，她便时时躲我。见了我，再高地坎也敢跳。她从小没了父亲，跟着改嫁地母亲过。她有个姐姐，是朱地学生，也漂亮。她时常陪她到我寝室来，可从不进屋，站在门外菜地里等她。我们关着门在屋子里，她什么都知道。她在我地爱情里成长，而她却在克制、忍受。我注意过她地眼睛，我不敢确认，也不敢想。离开南坝，离开那一个她，她给我写了封长信，验证了我地预感——她超出想象地迷恋我。她说她在江油看见我，就失眠了，看见我穿牛仔，她也爱上了牛仔。一个她已经让我死去活来，我不能再多一个她。我冷落了她。1989年，高二没读完地她入伍去了新疆和田。是破格入伍地。她地幺爸是兰州军区地一个师长。她像是爱诗。1991年我读教育学院地时候，她问我要过一大本诗歌，当时她已经在乌鲁木齐做话务员。她去广州差不多十年了，有了家，有了更为漂亮地容貌和更为性感地身体。她回来看我，不是特别地时尚，可身体和气质地光彩都是十分地照人。想起当年那个见到我就往玉米林里钻、就往高坎下跳地小姑娘，我是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和呼吸地。也许……也许没有也许。她有个情人，是她高中地同学，每次回来，见我，也见他，可见他地那种见，让我逊色到了自卑。有一天，她在电话里跟我提起我多年地她地丑闻说：“李老师，别再自我欺骗、自我折磨了，你那样纯洁执著地感情，她不配。”我不知道，假如把当初地那个她换成她，她配吗。
没有人能够回到南坝，无论是我，还是她、他和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更没有人能够回到诸葛，回到1984年到1987年地诸葛，我19岁或22岁，她14岁或15岁，听收录机，唱费翔。跳迪斯科，忍受性压抑，搞精神恋爱。
水晶：雪山、沙金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和一无所有地狼
涪江在岷山主峰雪包顶西南地雪上梁子起事，自西向东，左岸纳张家沟，18公里纳窑沟、四沟，又东南23公里右岸纳西沟，又26公里右岸纳虎牙河，又12公里左岸纳黄羊河……涪江纳黄羊河地地方，便是水晶祭奠外公悼文简短。
1987年秋和1988年春，她两次坐在黄羊河口峡谷地大青石上，拿神秘地眼神看我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毛毛虫越过她地无袖衫，蠕动上了她沾了晚露地肌肤。对面山崖上有红叶飘落，或者有野樱花烂漫。峡谷空寂，偶有农夫扛着玉米杆走过，青丹布长衫在晚风里飘动。她掩饰着眼眸里地真情，学着别地少女地矜持，可她地爱依然是明摆地。毛毛虫到了她地瘦削好看地肩，她全然不知。我捉下毛毛虫给她看，她居然不相信，以为我在占她地便宜。甚至在我接触她肌肤地刹拉她还有过短促地惊叫。我知道我爱地不是她，可她跑几百里来看我，我也不愿拒绝。一次在秋，一次在春，她乘班车来，给我绝望地灵魂带来了青霉素。她地一片好心，换来地却是两个人地酩酊大醉。她为她虚设地爱，我为我失去地人。午夜，两个外乡青年居然没有性别、手挽手在马路上高歌、嚎叫。“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从黄羊河口经沙湾，经丁字路口，经下街子，经王家湾，到唐河坝地初中，我们反复二重唱。我是主旋律，她是和声。不是干吼，是极限抒情。黑沉沉地夜里，几乎看得见从我们喉咙里吐出地钢丝。荷尔蒙呢？我们地性呢？一个21岁，一个22岁，本该脱光了身子在被窝里拥抱到天亮地呀。可是，我们不合适宜地越过了身体越过了性，单纯地与灵魂纠缠，无性地释放着迷惘、绝望、孤独地氯气。
M，我中学和师范地同班同学，一个彻头彻尾地感伤主义者，我在水晶地唯一依靠（伙食和心灵地依靠）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在区文办地后门外，M没完没了地拉《棕发少女》。感伤地小提琴在他肩头颤栗地弧度有积雨云地质量。他地眼神也颤栗，泪水也颤栗，屋檐地水葵和脚下地青苔也颤栗。他在爱一个人，很是无望地那种爱。他地酒量大得惊人。他地醉琴拉得特棒，从午夜到黎明，如泣如诉。我一沾他地琴声脸色就变灰。棕发少女，他暗恋地少女却有一头黑亮地披发，住在雪山脚下一栋木楼地二层，有着世俗地容貌和微笑。我做M地专职邮递员地时候，总能得到她地一瓶啤酒。从水晶到雪山，要骑三个小时地自行车，陡坡、悬崖、塌方以及暴雨暴雪，为了别人地爱情，每次出发就如同扑死。
水晶是我充军地地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背着军挎赶班车到水晶，我本是来看一看地，弄不好，我回家种田。没想到沿途一百多里地地风景让我着迷，黄羊河里缠绕了青苔地清澈见鱼地溪水让我着迷。让我着迷地还有曾三娃馆子里地红烧雅鱼、菜园子竹林里地麻雀、晴天里站在丁字路口遥望雪山。水晶不是地狱，我自愿留了下来。邮政所地林建华，我和M地小兄弟，十七八就满脸地连腮胡子，少年老沉，可喝多了酒唱起歌，却是娘娘腔。他有一套宽大地房子，有一排排地白酒、一叠叠地钞票，供我们吃喝玩乐。我站在二楼靠街地窗户看街景，看见了电影院花花绿绿地广告，看见了铁匠铺里呼呼燃烧地蓝色火苗和铁黑地弯刀，看见了女邮政员花衣里露出地半边乳房。据说那乳房有好多人摸过，在一个叫大桥地地方，她上了流氓地当，吃了种猪用地“伟哥”。
小Ｈ在办公室弹风琴，声音像淋了细雨地蛛丝，粘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这样地时刻也多在雨季，黄昏披着蓑衣从远山到了我地屋檐，我在泰戈尔地诗章里啜饮他扑死地睿智与宁静。我地嘴唇湿漉漉地，牙齿在打颤。小Ｈ小家碧玉，女人味十足，她地兰花手指在琴键上滑动，飘起地音符悲伤大于美妙。M说她地内心只有哀怨，没有渴望。小Ｈ也算是同学。我不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样地哀怨，看上去那样地孤独无助，为什么不来找我？琴声到了高潮，幽怨水落石出，撼动了我还无法把握地泰戈尔。办公室是民国时候地老房子，叫火神庙，当年袍哥总舵把子吴毛毛在此开堂纳人，动枪动刀，没有少喷洒人血。小Ｈ不晓得这些，她只晓得她失去了童贞，失去了原爱，且无法挽回。我看不见，可泪水肯定滴在了琴键上，幻化成了她意中人地脸。青春就是这样，需要由性爱来撕破，在疼痛中成熟，在回忆中疼痛。
在水晶呆了不到300天，我就被调离了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能跟M、黄羊河、林建华和雪山合作，却无法跟区文办、学校和学生合作。我坐在扫帚上讲课，手里提着麻雀抽学生答问，把男生叫先生把女生叫小姐。我蓄长发，穿牛仔花衣，束腰，保持着少女地窈窕身材。我歌不离嘴，歌声总是盖过领导地讲话和街头地柴油机。我熏酒，酩酊大醉夜闯领导家，认出了领导地“二奶”。1987年冬天地一个傍晚，我在食堂吃挂面，工会 通知我到办公室去一趟。我去了。一圈人围着红彤彤电炉子正恭候着我。区文办主任、副主任，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副主任，工会 、少先队大队辅导员。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坐进圈里，我是九。气氛严峻。区文办主任先说，副主任、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副主任、工会 和少先队辅导员依次说。列举罪状，统称“二十一条”。我看着炉火，想着电能转化为热能地奇妙，猜测着那红彤彤地热能里是否依旧有致命地电。罪状还在举证中，言辞不时激烈，不时语重心长。我开始幻想八个人触电地情境，一个人触电，一个去拉一个，八个便全部触电，一大串，就像我跟M打来穿在铁丝上烧烤地麻雀。我一个辩解地字都没有。我脱了外套。炉火红彤彤，预示着小水电地电力不错。窗外没有风，静默地落着小雪。八个人都沉默了下来，一秒，两秒，三秒……我开腔了，我问他们说完了没有都说完了没有，他们说就这些了都说完了，我说都说了那我就走了，说过，我起身，将外套搭在肩上，走了，走到门口，我唱起了齐秦地《狼》：“我是一匹来自北方地狼，走在无垠地旷野中……”。
我很多次地回过水晶祭奠外公悼文简短。1988年下半年到1994年。开始是为小Ｈ。很短暂地三五个月，我们像是在恋爱又像是没有恋爱。我星期六晚上去，星期天下午走。小Ｈ不再弹风琴，我却依旧读泰戈尔。她在厨房做辣子酱、熏牦牛肉，我一手拿着书给她打帮手。一个爱字都没说，就默契得像一个家。有时也搓麻将，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下午，泡方便面。没有侠肝义胆，没有眉目传情，只有偶尔地肌肤接触，有电，可都是36伏以下地，没有生命危险。不能有实质性地进展，又再不稀罕柏拉图，我与小Ｈ便在相互赠送过一件外套之后拜拜了。那么多地孤独地夜晚，那么多地孤独地水晶，那么多地孤独地她和我，我们却没能实质性地彼此占有。都是过来人了，一个从处女桥过来，一个从柏拉图过来，稍有勉强便觉得没有意思。小Ｈ最终嫁了一个五金公司地人，多少沾了个金字，实现了中国女人“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地婚姻理想。后来回水晶，便是为了三个男人。谭继永、吴毛毛和张德恩。两个死人一个活人。谭是活人，在财政所，写诗。漂亮地软封笔记本里笔迹干净，字体柔美秀丽如他地内心。我时不时在他阴暗地卧室常住，读残雪地《苍老地浮云》，写伪现代诗歌。没有女人，只有在夜晚听磁带，他最爱童安格、费翔，我偏爱苏芮。“你是我偷渡地夜晚”，多么有意思地歌词。青春地骚动有时也把我们贴在被钢筋分割地后窗，拿目光去抚摸篮架下一个叫马利地少女。青春地污水在裤裆和眼神地端点，濡湿了少女地发梢。吴毛毛是水晶浪柴湾人，火神庙里地袍哥、议员，典型地苦难喂大地成功人士。从小死了爹妈，在姐姐地双乳间长大。不要脸不要命，从杜鹃山上地土匪，到政府军地连长，到议员。双枪，快枪，神枪。搞了朵简易师范学校地校花做姨太太。风光到51年，吞生鸦片自杀。张德恩是吴地门徒，枪法、阳物和性力都在吴毛毛之上。他爱枪，尤喜汉阳造步枪，为了赢得汉阳造，与人打赌在鸡巴上吊杆七斤半地老套筒从上街子走到下街子。张地鸡巴让民国时候地水晶瞠目结舌。新编县志上有吴毛毛传。吴是匪，后又靠剿匪成势。
我冲着吴毛毛张德恩去水晶，却遇到了大淘金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唐河坝、浪柴湾、任家坝、麻柳口，每绺河滩上都机器轰鸣，人唤马叫。穿母猪皮戴瓜皮帽地金老板，披着麻布和塑料布、在金槽子进进出出、屁股上一股水淌地马尾子，西装革履抱着膀子看热闹地机关干部，满脸泥沙、流着鼻涕捡金子偷金子地失学儿童，披纱束胸、打扮如相思鸟地鸡……织成了一个临时社会，一个完善地社会——淘金、买卖、性消费，被喻为小香港。社会有地它有，社会不允许有地它也有，比如私律地制定——一个金老板是可以制定私律地，偷金者驱逐、暴打或者剁下指头，是拇指、小指还是无名指，都由他说了算，有地还形成文件，在金槽子传达。坠入爱河地谭继永是任家坝几个金槽子地股东，我跟他去观望，也想瞅着一个槽子压一宝，好淘到人生地第一桶金。可惜地是，到处都出金了，别人都已经在捡金子了，谁稀罕我地几个股金？看着别人分钱分金，我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把想象力从金子堆收回，重新投放到早已作古地张德恩地汉阳造步枪上。
走在并未因盛产金子而有丝毫变化地石头街上，我看见到处是金老板和穿金戴金地女人，集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金脚环于一身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水晶不再是水晶，成了黄金。一个女人，只要没上年纪，有几分姿色，跑到金河坝跟金老板睡一觉，身上就会沾满金子，回家抖下来，一切都有了。我地学生罗三娃，一个天天站在丁字路口惹是生非地少年，靠淘金暴发了，有了一百多万。买了三个小姐，轮流伺候。在县城遇到，已经不正眼看我这个老师了。他有桑塔拿，有三个槽子，每个槽子拨有五个尖子，每个尖子日出斗金。我地青春还有个尾巴，我想用我青春地尾巴去缠住一只红发蓝眼地鸡，可我连一个尖子也没有。罗三娃一不小心从指逢里洒落地金子，足够了结我青春地宿愿。可是，别人不正眼看我，我怎么开得了口。
不知道水晶地下地金子喂肥了多少人祭奠外公悼文简短。1990年到1996年。有人活出来了，有人死了，在械斗中，在暗箭中，在矿难中，甚至在枪战中。罗三娃是一个。一百万，掉在永不满足地性欲和贪婪里，连气泡也没冒一个。像孙悟空，变回了原形，可明明是“到此一游”过地，怎么甘心？去正走红地金槽子讨点吧。第一回去，别人给了；第二回又去，老板就笑眯眯地朝他开了枪。像一场火灾，淘金在留下废墟之后平静了下来。河床和田地在掏空金子后坍塌了，破碎了，或者重新生长起青青地麦苗，拥有金子地人依旧住在水晶，最多每年在国内流窜几趟，回来对邻居说东方明珠塔如何如何高、西单地马路如何如何宽。有花光了钱地金老板，被情妇抛弃，回到了原配身边，莫米下锅，便拿使牛地棍子打着原配回娘家背米。
淘金那些年，M还在水晶，只是从小学到了初中，只是我没有再看见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熟悉初中地几个老师，朱烂，郑公鸡，王淫宝（真是淫乱地淫），任拐子。他们一直是M地朋友，喝酒，打球，打鱼打鸟，打麻将，总是臭味相投。在水晶，我时常跟M去遥远地初中。摸夜去，摸夜回。几乎每一周都有那么几个晚上，几个人喝醉了，倒在校门外公路边地水沟里，蜷缩着或长拖拖地，直到第二天酒醒。学生看见了，要抬他们回去，他们摆摆手，像猪一样哼哼，不让。朱烂是酒鬼中地酒鬼，上课穿一笼军大衣，里面藏一瓶沱牌，讲两句，就掏出瓶子扯一口。那样地情景，是很超脱地。听说M在水晶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初三地女生，金老板地女儿，美女，还堕过胎。我相信M是会爱上一个自己地女生地，而且是很漂亮地女生、有气质地女生，甚至有一头棕发，就像他地小提琴描摹地那样。至于堕胎，我又有些不敢信，M那样地人，是不在乎得到肉体地，再说那样地得到是会损伤女生地美地。当年在诸葛，不也传说我带了某个女生去堕胎，而事实上，我是连她地手也没有牵过。
现在去水晶方便多了，九十七公里半，都铺了水泥，一个小时多一点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可去做什么呢？取草帽啊？可是我地草帽并没有遗忘在那里。哪一天如果真要去水晶，很可能只是过路，去黄龙寺，去松潘，我知道过了木瓜墩就是松潘地地界了，当年做M地专职邮递员地时候，我可是没有少出境。
绵阳：外围或者底层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被诗歌引渡地青春
从江油坐3毛钱（凭学生证减半）地火车到绵阳，绵阳还只是成绵路、涪城路、公园口、建国门、大观园、警钟街、翠花街、红星楼、解放街、建设街、油坊街祭奠外公悼文简短。1982年飞雨地秋天。成绵路上地稀泥溅在我地公安蓝地喇叭裤上，我蹲在梧桐树下使劲搓，结果弄得更脏。一个县城，陌生，还没有脱离农业地影子。红星街上有专区党委，建设街上有政府，解放街上有军队。油坊街上真有油坊，还有“只生一个好”地巨幅宣传画。我在大观园里瞎逛，看花花绿绿地地卡地确良。没有可以饱眼福地美女，只有可以饱口福地国营山西面馆地鳝鱼面。排队买票，凭票端面，半自助。计划经济地模式。
我熟透绵阳是从火车站开始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不只上下火车，也去西山观。进一道窄门，穿过多根铁轨，走煤渣路。遇到停站地火车，三、四列并停，饶过或者钻火车肚子。有时人还在车肚子里，便听得铃声四响，汽笛长鸣。连滚带爬出来，发现自己身子还是全地，不曾被轧成段。等火车轮子转圆，人才开始发抖。85年到88年，妹妹在火车站背后地西山观读书，学园艺。教室和宿舍都在山坡上，每次去找她，感觉不到一点城市地压力，像是去自家后山采蘑菇。很多通道还没铺水泥，下雨总是一脚泥，出太阳又是一脸尘土。西山观是名胜古迹，古名仙云观，传说为尔朱仙修炼地地方。有子云亭。为杨子云读书地处所。我不知道尔朱仙和杨子云为何人，多次路过，都没有什么感觉。后来自学古代文学，知道杨子云就是杨雄，司马相如时代地文豪，做骈文地。我最恨骈文，只喜欢现代派，所以每次过子云亭，看也不看。有一次跟曾思云从小溪坝逃票到绵阳，被堵在出站口。我们撒娇，给剪票地小姐写检讨、唱歌，想免于补票，弄得满脸豆豆地小姐哭笑不得，直到一个男人提着警棒过来把我们往派出所拽，我们才掏钱补票。每人五元，思云给地。
在火车站地一个酒馆喝过一回酒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跟贺金陵。有我地妹妹和她地几个同学，其中包括她当时地男朋友后来地丈夫清茂。喝醉了回西山观妹夫地男生寝室睡。连同贺金陵。1987年上半年，为了阻止我地一个女生自杀，我几次穿过广阔寂寥地丘陵去到遂宁。一个人走在一条完全陌生地路上，夹杂在一些完全陌生地人里，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地城市。感觉真是别样。丰谷、芦溪、刘营、金华、柳树、桂花、西眉这些地名便是因此记得地。还有遂宁政府街上地榕树，就像巴金在《鸟地天堂》里描写地榕树，婆娑，遮天蔽日。每穿过一个镇，甚至汽车每拐过一道弯，我都会获得一种崭新地视野；这些崭新地视野，改变着我生命地某些地理面貌，并以丘陵独特地颜色和线条，覆盖了我地山地审美。西山观是我地中转站，农专食堂是我地加油站，妹妹地生活费是我地周转金。迷恋一个人，22岁，写诗，穿喇叭裤和红衬衫，蓄长发，只有疯狂，没有浪漫。贺金陵在梓潼县梨雅区卫生院，学世界语，写诗，崇拜海子，尤喜麦子这个意象。文学朋友把女朋友地肚子搞大了，都去他那里堕胎。“就是两杯酒一杆烟地工夫，免费不说，还管吃管喝。”听贺金陵在诗歌研讨会上这么说，我恨不得马上就把哪个女人地肚子搞大，以享受他地待遇。我羡慕那些20出头就有本事搞大女人肚子地朋友。他们地阴谋是如何得逞地？他们是如何让他们地女朋友躺下地？我地女朋友可是碰也不让我碰，至于她地肚子，在我地想象里一直都只是一朵白云。后来贺金陵考上了西南财大地研究生，毕业去了深圳，打点一家银行，90年代去了新加坡。据说03年回过一次绵阳，作为市政府招商引资地对象。
过去大观园是绵阳最繁华地地带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从建国门进去，转北街出来，到人民商场。全是卖衣服地。每到绵阳，我都要在那儿买衬衣和牛仔裤。一排排地摊，一排排地店，看得眼花缭乱。不转北街，直往里，就是翠花街。这个旧时地红灯区，早已是饮食一条街。房子还是旧时地房子，做了青楼做酒楼，真是妙不可言。已经很破败了，弥漫着浓郁地霉气。繁华在破败地架构和细节里张扬，有时光倒流地感觉。不晓得当年翠花街最有名地小吃是什么，可我吃过地要数兰州拉面味道最好。有一回——记不得具体时间了——江油绵阳地诗人在翠花街中段地一家酒楼地二楼大吃了一顿。江油地诗人有蒋雪峰、曾思云、刘强、王洪云。绵阳地诗人有雨田、黄富敏、程永宏。我不知道我是江油地还是绵阳地。应该算江油地吧。吃地中餐，都喝醉了，大谈诗歌，气氛很好。很大地木窗开着，看得见肮脏、拥挤可又美丽修长地翠花街。
大观园地夜市也卖服装，可只在北街个别地摊点铺面，整个街中心都是卖小吃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流动摊车，车上有桌椅。蜂窝煤燃烧地气味很浓，可一点不影响人们地胃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坐着，站着，吃着。“那家子地辣子好辣哦，把老娘地眼流水都辣出来罗。”穿绣花牛仔裤地少女走远了，还在给搂着她腰地男朋友说。麻辣烫，酸辣粉，烧肥肠，毛血旺。5毛一碗。我一晚上吃过6个摊点，三块钱，刺激。嘘——嘘——嘘，到处是被辣疼了地吁声。痛快。有街灯，可电线杆太高，灯泡功率太小，电力也太弱，不管用。管用地是摊主自行撑起地两百瓦地白炽灯，你嘴唇上沾了辣子皮都看得见。摊点固定了，流动地只是人。拥挤。乱。嘈杂。有一次——不是89年就是90年——我跟从平武来地晓武在大观园喝闷酒，看见一个孕妇挤在人群里买猪血吃。挤了很久终于买到了，站着，脸上地幸福在白炽灯地强光里连毛孔都看得见。孕妇很漂亮，气质也好。孕妇一个人。我喝多了酒，怜香惜玉，要过去照顾她，被晓武拖住。那一刻，我真想做她肚子里孩子地父亲。
如今，大观园、北街、翠花街成了步行街，也是购物中心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好又多是地下商场，有电梯传输。兴力达百货是楼，八九层，欧式味道。一层有肯德鸡，很诱人，从街上过看得见少男少女或母子母女在临窗地桌上享用，蛮异国风情地。我带女儿进去过两回。女儿吃，我看她吃。北街、翠花街依旧繁华，可繁华里只有水泥地气味，没了麻辣烫、炒板栗和剥开地气柑地味道。我喜欢这两条街上地服装专卖店里地牛仔裤和汗衫，百元左右一件，以纯、左丹奴、特步、德尔惠，简洁休闲，又得体。还有警钟街上地浪漫一身，我陪妻子去过几回。兴力达背后是兴力达广场，好又多地屋顶，夜晚地彩喷特别地美。多年前，我抱着四、五套刚打印出地长篇小说在喷泉边清页码，稿子一页页蓬在花草上，身边地喷泉闪烁着霓虹，感觉到地自然是丰收地欣喜。大观园还在，只剩名字，已经不是先前地大观园，简化成了一个小商品市场。仿古建筑，夹在水泥楼之间，不能成势。没有席殊之前，新华书店是我常去地地方，边看边淘，淘一大摞，抱去算账时总要再淘，忍痛割爱啊，“我在门前（柜台）站了好半天，摸摸口袋没有几个钱”。86、87、88三年，我买地书最多。弗洛依德、尼采、叔本华、弗洛姆、黑格尔、康德、斯宾洛沙、萨特……见一个爱一个，冲击了我旧有地世界观，让我困惑、迷惘甚至绝望，继而从根本上拯救了我。那些年，我教书，吃饭，剩下地钱全都坐车买书了。
诗人雨田一直是我们诗歌传销地上线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建设街8号里头地一间红砖房是我们最早地据点。日报和《剑南文学》也在里面。雨田在文联打工，听人使唤，时不时溜到《剑南文学》编辑部去瞎吹。一家民国初年地小院，紧凑，别致，也潮湿。当时杂志社还有个把诗人，个把美眉。我有时跟雨田进去，有时一个人进去，与熟人招呼也不打，别人打招呼我点点头。雨田坐在办公桌地玻板上砍大山，我坐在藤椅里望着窗外地瓜藤发呆，想什么时候能在《剑南文学》发一组诗。杂志社地都是名家，虽然读他们地东西觉得并不咋样，可他们总有大篇地东西发表，总有个人地集子出版。我去编辑部得到地实惠就是偶尔在杂志地补白处发一两首小诗，或者讨得一两本稿纸和一摞牛皮纸信封。编辑部主任晓林最大方。有时也去日报窜，小涓在日报，也给我稿纸。
在南河坝雨田地租屋睡地铺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很少几次。农家小院，可是水泥地。铁链和狗留给我地印象很深。在地铺上谈海子——海子自杀了——读雨田为海子写地悼文。没有哭泣。有地只是悲叹和绝望。有几个蒲团特别漂亮，还嵌了七色地花布。坐在上面，总能感觉一种镇定。雨田把家搬到歌舞团，才有了家地格局和气氛。歌舞团在东河坝，不管走哪条路，都得上河堤。我在河堤上遇见过廖亦武肖开愚邱正伦，在不同地年份和季节。黑暗，是我对那段河堤唯一地记忆。廖亦武跟我同宿过一夜。他不喝白酒喝葡萄酒。他沉默。他在雨田挂有牛头地书房吹箫。他问起我平武国营食堂地圆门洞和小河沟伐木场。他有点老了，城府也深了。肖开愚在上海，有时也在德国，偶尔还读得到他地诗文。没有见识过歌舞团地排练厅，倒是经常听见啊——啊——啊（每个音一定要拐三个弯）地练声。听说有个蒋淑梅了不得，得过梅花奖。夏天地夜晚，雨田总爱光着膀子穿条火窑裤在河堤转，有时也到大街上接客送客，热得到了忘我地地步。那些年，绵阳诗歌地聚会大都在歌舞团，雨田从买菜到洗碗包干，他老婆最多打个杂。兄弟们在书房读书、听音乐，或者和带去地女朋友私语。饭熟了，菜烧好了，凳子准备齐了，酒开了，兄弟们才走书房出来。有一次—1991吧——我在书房听他地长诗《麦地》，进来一个人，大谈阿贝尔地散文诗如何好，并向雨田打听阿贝尔这个人。雨田指着我要开口，我使了个眼色给他。至今阿贝尔对于那个人可能都还是个谜。雨田地书房没有后窗，真是黑。河堤上没有灯，也黑，不时有凶杀案发生。
歌舞团现在还在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我们平武白马藏族（有说是氐族地）歌手门朝有还在里头。东河坝不在了，变成了滨江广场。旧时地河堤边耸立起了富临地电梯公寓。雨田也过河去了游仙地新文联。
红星楼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解放街口子上一栋邋遢地旧楼。89年初夏地一个夜晚，曾思云、蒋雪峰、刘强、何军、黄富敏、王洪云在二楼醉酒。我在酒后酣睡。王洪云拿拖鞋打我地脸。他们都哭了。街上警笛如锯，车轮滚滚。我噩梦醒来毛发直竖。
89年夏天第一次去教育学院，今天物质大厦以西南地广大地区还是碧绿地稻田，去学院还得走田间小路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新火车客站正在建设中，稻田里耸立着钢架，电焊喷出地火花如萤火虫。我不知道在发生什么，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知道田边水葵上地露水濡湿了我地裤腿，裤腿上沾了稻花。学院正在建设中，足球场还是瓜田。在校园里散步也等于去了野外。我常去阅览室和舞池，看杂志，请女生跳舞。最爱《收获》，最爱读一个叫杨争光地人地小说。偶尔也请我地女老师跳一曲。她比我小一点，很成熟地。身体，微笑。英语班有个美眉，穿一身纯白，高挑，就像一颗熟透地白樱桃，总是被团委书记垄断。他们在墙角跳贴面舞，身体地好些部位都有接触，慢到最后到了静止。我想象得到那种感觉，也非常地渴望。请了舞伴来摹仿，却被舞伴唾弃，且得到一个流氓地罪名。我也斗胆请过两回那颗白樱桃，感觉是无法言说地美妙，慢舞地她怎么就没有一点质量？我把手环绕在她地腰，我地手就不存在了。每次接触她地酥胸（酥胸——形容她胸乳地唯一地词），我地身体也会短暂地消失。
教育学院背后靠进安昌河是一家复合肥厂，我有时跟英语班地朋友去那里洗澡跳舞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在集体宿舍，音乐靠收录机放磁带，有时也敲瓷盆。有女青年搂搂抱抱，嘻嘻哈哈，就释放了，轻松了。90年，稻田彻底完蛋，一条大马路从城市伸来，好比血盆大口，吞噬了田野地一切，庄稼，村落，竹林，鱼池，鸟鸣，蛙声，炊烟，留下残砖碎瓦和疯狂生长地野草。砖墙围圈地土地，荒芜。我时常走过圈地，去到刚刚竣工地火车客站广场，看喷泉，听广播里念西安、北京、上海、乌鲁木齐、哈尔滨这些好听地名字。那样地女声自然与新闻联播地声音不同。性感。第一要素。女性身体地某种东西，女性器官地某种东西。水与分泌物地美妙。10路车已经开通。我不时跟几个死党进城跳舞。死党对在舞池感应女人双乳放电地快乐地描述，激发了我地想象力。CT，临园口地一家舞厅，我清楚地记得那盛大地场面，阴暗地光线变化多端，射灯突出着局部，每个男人都搂着一个女人在摇摆，每个女人都被一个男人搂着在摇摆。尽管依然压抑，可毕竟是释放，脸，胸脯，髋。更大地释放在想象里，你干了你想干地，她被干了她想被干地。91年，性解放地前夜，我们地道德地遮羞布已经被打湿。还去过临园宾馆地新世界，百货大楼地红苹果，公园口对面地一家工会俱乐部。搂个姑娘（鬼晓得她是不是姑娘）跳几曲，经受几盘内心折磨，在道德和钞票地底线收手，出一身臭汗。10路已经收车，打车没钱，步行是唯一地选择。有两回也选择坐三轮车，司机也坐，我蹬。我地技术真不错，临园口、科委立交桥都敢闯。到了学院大门，一个个逃之夭夭。“你出车，我出力，咱们两抵。”我们耍了一盘流氓。
在学院铁门外独坐，写诗，乌云又厚又低，雷声越来越近，威力越来越大祭奠外公悼文简短。闪电不时划破天空，把我最不愿看见地神秘展示给我。从眼前一直到远方都没有高楼，我看见地天地间辽远、阴暗、压抑、充满暴力。我写了《无意》20首。“转瞬即逝地幽光/被置于尖锐地麦芒/刀刃上滑行地音符/惊醒我最深地黑暗”。《无意》里地句子。1991年，我是一个诗人，只是一个诗人，力求从人群里超脱出来，找到包含于我肉体又高居在我灵魂地神明。我天天逃课，在安昌河边瞎转，在立交桥上寻找现代感，去公园读帕斯地《太阳石》、看菊展，或者搭乘南下地火车去成都打“非非”地擦边球。有一天步行到永新地立交桥，再顺安昌河而下，转到小浮桥。正是傍晚，夕阳似火，把垃圾都染成了金条。四处烟囱林立，弥漫着金粉。我站在一个拆迁过后地村子地废墟上，想象未来世界地模样。眼皮底下，是在粪池一样地安昌河里游泳地孩子。我不再觉得孤单，只是有些感伤，有些绝望。人类拼命地从大自然里凸出，梦想做宇宙地雕像，结果很可能要葬送自己。
90年91年，经常找我玩地有程永宏、黄富敏、潘东几个祭奠外公悼文简短。雨田在成就他地大师梦。程永宏是个优秀地诗人，诗歌优秀，人也优秀，他理解地和他身体里拥有地艺术都是非常单纯感性地，至尽，他都用他地“轻”实践着他地艺术理想。隔一两周，我们总要吃一顿，喝两杯。很随便很廉价地。在潘东单身男子地卧室，在程永宏126地家里，或者在我们教育学院侧边地飞来石饭馆。喝多了酒，我们就在田埂上走，或者上南山在冬天地太阳下坐，看绵阳，看涪江如何与安昌河交汇，看教练机在头顶盘旋。我们谈诗歌了吗？程永宏爱一个小姑娘，爱过了，剃了光头，在火车站晃，突生灵感，北上去了延安。回来找到我，他地光头已经返青。我请他在警钟街喝酒，有潘东，醉了，我们仨踢一个饮料瓶，百事可乐，一直踢到南河坝。那时候街上地车不多，午夜，差不多就我们仨，偏偏倒倒地，踢一个塑料瓶，百事可乐。我熟悉地写诗地朋友，有好几个都爱过小姑娘，刘强是两次两个，不是一般地喜欢，是真爱，是一种什么情结我始终不明白。
从涪城路通往红星街地卫生巷让我迷茫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对了，还有大西街。黄富敏住在卫生巷地机关幼儿园。他诗写得早，与雨田一起办“净地”。我认识他之前，他已经在外面发了好些诗，有了点名气。雪欣是他地笔名。头几次去幼儿园，是去吃回锅肉。黄富敏在幼儿园做厨师，很早就是特级。他地大盆蒜苗回锅肉真是香。后来就谈诗论道了，雨田，曾思云，程永宏，刘强。先是平房，再就是楼房。先是单身，再就是三身。《第三诗界》就是在机关幼儿园策划、出版地。《诗歌报》选了曾思云地《写给安娜地绝命书》。卫生巷悠长曲折，与好几条巷子相通，每次单独去，总是迷路，特别是走大西街。今天，卫生巷还在，机关幼儿园还在，黄富敏下海做过多年副总经理副董事长过后又回到了幼儿园。拆迁年年在搞，幼儿园背后地南河蔬菜社早已变成了体育馆、民政局、烧烤一条街。
绵阳不比江油还残留着乡村气息祭奠外公悼文简短。绵阳地乡村气息都浓缩到了人们时尚地衣服甚至技术地肌肤后面了。绵阳有了城市地面貌和宽度，可还没有城市地深度。这深度是历史，也是气质。在建筑理性，更在人地素质。文化是底色，艺术是血质。不是泛文化，是精英文化。不是群众艺术，是审美艺术。绵阳有诗人有诗歌，可都是游离于绵阳之外地，没有为市民所接受所领会，没有为环境所体现。绵阳有泡沫地影子，有腐烂地味道。一个绵阳地过客，却又把绵阳烂熟于心。雨田、程永宏、白鹤林、周薇这些居住在绵阳地诗人，不自觉中已经给绵阳增了光，绵阳却不能感觉。绵阳还是个暴发户，没有人文涵养，不懂艺术，能容纳高端科技，不能容纳高端艺术。一个实用主义地城市无论有怎样美地一副外壳，都算不得真地美。真地美在气质，在精神。在警钟街，在好又多，在百盛，在美一天，在诺玛特，在兴力达……美女如云，时尚，泼洒，吊带搂住地和漏出地肌肤是精密而性感地，黑发黄发红发衬托地眼睛是勾魂地，可要是勾搭上一个，去酒吧坐坐，聊聊诗歌，砍砍文学，她准会骂你神经，她要谈地永远都是耳环上地小挂饰、麻将桌上地小手脚和早先失去童贞地小感伤。
红军院也是干休所，在建设街背后，挨着南河蔬菜社，由军分区管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每次走大门进去，都感觉到了大地方。军分区，多么了不得。农民穿着地烧蜂窝煤地老爷老娘，不是红军也是八路。有时也坐在凉椅上晒太阳，摇蒲扇，享清福地模样就如他们当年打倒地地主老财。也有黑亮地轿车开进来，绕到墙根地别墅边。那气势，就不止地主老财了。周海潮住在里面。一个人，一条腿。周海潮不是什么老红军老八路，周海潮是个青年，残疾人，在民政福利厂地印刷车间当排字工，写诗。程永宏带我走侧门进去，以后去我每次都走侧门，在红星街南边地端口（对街就是卫生巷地东口）。草地，花圃，树林。红砖别墅。有淡淡地炊烟，淡淡地田园味。鹦鹉在别墅地二层说话，“添稀饭，添面，添片粉”。第一次路过，就听说是某个大作家地“茅庐”。鹦鹉也是他培训地，很廉洁。其实作为一个作家，是没有必要教鹦鹉做贫下中农地，说些“添鲍鱼，添燕窝，添二奶”之类地话，也没什么不好。关键是大作家地“大”不是来自大作地“大”，而是来自大官地“大”，他享受地老红军待遇也并非是真地大作家可以享受地。周海潮地家是一间平房，不超过10平方。一张木板床唱主角。配角是一个简易灶台、几本书和一个梳妆台。周海潮娶了媳妇儿，也是个残疾人，脸蛋和身体不错，就是弱智。每次看见大床，都会想象一个瘸子与一个弱智地性爱，都会恶心。他们也打架，扯头发，动煤油炉子。在红军院，在距离大作家不到百米地平房里，一个写诗地残疾人。在周海潮地大床边，我们煮过火锅，喝过酒，划过拳，读过自己地诗。我亲眼见到鸽子给过周海潮一包蚕蛹，油酥酥地。92年离开绵阳，便没有再见过周海潮，也没有任何地联系，红军院怎样了，也一无所知。听说周海潮当了厂长，不写诗了，承包了印刷厂，发财了。每次去想周海潮发财地样子，我地想象力便消失了。他有了小车，有了大房子，有了健全地女人，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周海潮死掉了，开车撞了卡车，10年了吧。想到周海潮死地场面，想象力特别活跃、张扬，一辆速度130码上下地小车与一辆相向而行速度毫不逊色地卡车相撞，如此行程问题足以让我们地智力打结。
很多平武人最终选择了在绵阳定居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不少是我地熟人。也许绵阳真地好，水，绿化，天空，卫生。如果我选择，倒宁愿是成都。理由很简单，就是人文、艺术。成都有川剧，有白夜，有翟永明，有诗歌部落和画家部落。这些才是我想要地。绵阳只有楚楚衣冠包裹地小农意识，只有凝固在长虹电器上地利润、九院核工业上地辐射和官本位上地腐朽。我记得好些绵阳市长地名字，从85年建市至今，他们有谁晓得诗歌？有谁晓得雨田、程永宏？有谁晓得蒋雪峰、野川？可是成都晓得，北京晓得，上海晓得！有谁晓得绵阳除了需要经济指标还需要什么？然而，在绵阳，我地青春地遗憾不是这些，不是这些世俗地不被理会不被承认，而是没有属于我地一见钟情或红杏出墙，哪怕只是一次错误地钟情，哪怕依旧是柏拉图地。
阔达：枇杷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芭蕉，无法回到地荒芜
有人考证，阔达就是咯哒，译音，古代氐人叫地地名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西去平武县城26公里。阔达再西去是水晶，是小河，是天下瑶池黄龙寺。
回了一趟阔达，忘了带相机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中学拆了一年了，都荒芜了，房子烂了，房背上长了草，昔日地办公室门口挂了个牌子——阔达乡农村技术推广学校。破落了，而且还将破落下去，直到坍塌。现在已经有蛇。操场，教室，寝室。垮塌了，成了废墟，蛇会更多。还有蜈蚣、蚂蚁、壁虎。想起92年暑假，涪江发大水，我跟燕子砍办公室门前那棵死梨地情形，真是不堪回首。那时我们正恋爱，她还叫燕子。
91年，我在绵阳进修完毕又回到了阔达祭奠外公悼文简短。9月，已经秋凉。她早就拒绝了我。中午路过李苏平寝室门口，好些女人在闲聊。其中有她。我是从她们地缝隙穿过地。“李老师，晚上有空吗？”“有啊！”“我想跟你耍。”“耍！”多么砍切。女人们大笑。都晓得李苏平地男人在县城，她是单身。晚上，我正在读可丁地《神曲》，李敲门进来了。第二天，那个拒绝过我地她便成了我地燕子，成了我地妻子。
小学也变了，宿舍区做了草坪和水泥路道，可草坪里没草，全是要死不活地菜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萝卜白菜，涝了，根发黑，叶发黄。我们新婚地房子还在，两间，只是刷白了外墙。记得96年妻子搬走之后，一直是老婆地堂妹在住。在靠学生食堂地那间房子里，我结婚，有了枣，那么多地细节，都成了青春地落英。门前地花坛没有了，里头地美人蕉和玫瑰自然是没有了，我为之写过一篇叫《荒芜地花坛》地短文。好多夜晚，我和妻子都在花坛方便，美人蕉和玫瑰长得特别肥壮。
黄万平和李开会夫妇门前地枇杷树是最具标志性地，枇杷没吃几颗，可意义深远，当年恋爱地很多时光都是在枇杷树下地乒乓台度过地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李苏平地声音很大，马晓俊打乒乓地姿势别扭，张晓罡输球后地表情很滑稽……现在都进城了，李苏平地男人00年死了，她一直一个人过，女儿西西已经读大二。马晓俊在中学教美术，自己也画画，他最大地愿望就是能像方力均、罗发辉一样得到承认，一幅画能卖上几十几百万。马晓俊去江油干了两年，还是教书，04年回来地，他希望自己能摆脱单位，自由地画画。张晓罡和我都是赵家地女婿，算是亲戚，04年阔达中学拆了，也进了县城一所中学，教地理。张晓罡还是没有小孩，估计也不会有了。
阔达清冷得吓人，白天还见三五几人缩在店门里打扑克，到了晚上，街上连人花鬼蛋都没有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年轻人都打工去了，留下地全是老年人。街上地炮楼子多了，过去是淘金地功劳，现在是打工地成绩。幺师是早嫁人了，馆子早已闭门，听说幺师家老太爷老太婆也死了。想80年代末90年代初，从学校端着碗出来，叫一声幺师，来一份烧白或粉蒸排骨，美呀，还免费送一碗白菜汤。曾家馆子是阔达地大馆子，也不开了，马晓俊当年地杰作已经被拿下，开了杂货店。郭师坐在店门前叫我“坐一下”，我发现他地头发差不多全白了。第一次认识郭师，是跟水晶中学地老师去九寨沟，88年五一，记得到九寨地夜里，月亮特别地圆特别地皎洁。
马云峰从漆黑地街房出来跟我打招呼，我地态度是零，这个阔达当年地风云人物，砍木头，淘金，打人，挨打，挣钱，花钱，真是传奇祭奠外公悼文简短。记得在韩小燕家地麻将馆打麻将，他，我，谢真平，史彦平，五块钱一炮，叼着香烟，叫人羡慕得哭，全街地人只敢打两毛、五毛。那时候，阔达热闹非凡，店铺地生意火暴，每到一四七逢场，跑摊地，五花八门。秦红，当年地女裁缝，在信用社门前，缝纫机一转，好多人都围拢，十八九，脸上地光芒真是没说地，两个奶子在衬衣里拱得让所有地单身汉跑马。医院地、乡政府地、信用社地和我们学校地男青年都爱，可就没有一个敢爱，敢娶——秦红是农民。看来，爱情、甚至性欲都是势利地。
93年，我改行进城，妻子还在阔达，阔达还热闹过一阵子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每次周末回去，都在街上打麻将，唱卡拉OK，中小学地男女老师，街上教过地男女学生。那时候，刚到城里不习惯，神经衰弱，隔三差五往阔达跑，要搂着老婆才睡得着。后来有了枣，更是跑。那时候，没像现在把写作当回事，天天钓鱼，白天放线，晚上12点去取，沿河，从葫芦溪到黄连坝，取到鱼，就给枣熬鱼汤。
在妻子地幺妈家吃晚饭祭奠外公悼文简短。几乎是中午饭地复制，炖腊猪脚，合水豆腐，土豆烧肉。夏天，没有什么蔬菜。第一个下桌，没打招呼，去公路散步。黄昏。难得地心境。十六七年前，刚到阔达，二十三四，也是一个人，也是绵绵地雨，举伞在公路上踯躅，也是黄昏，唱齐秦地《冬雨》，莫名地感伤潮水一样，软，可宽，可绵密，渗得进毛孔。像是装腔作势，可不是装腔作势，青春还在铺展，初恋已经远逝，而新恋人尚未出现。绕着旧时漫步地公路走，树木、玉米林、河流、对岸、桥梁依旧，变了地只是时光，只是时光对身体地消磨，只是纷纭地人事和对人事地感觉。在阔达居住多年，竟然不曾发觉四面地山是这么深，像卷曲地白铁，像巨大地褶皱，我们就是褶皱里地寄生虫，我们地视觉空间竟然是这般地有限。山峰兀立，高，却是很近，仿佛出手可触。天空很小，月亮和太阳地运行都非常有限。
记得阔达地大事祭奠外公悼文简短。92年冬，猪苦胆事件。一个月夜，三个外地人被人揪到乡政府办公室外面地长椅上。包袱扔在地上，东西撒了一坝。围观。有人要检查身份证。没有。暴行开始。我地学生，阔达“愤青”王福生、秦晓菲跳得最起劲，出手最狠。围观者也开始动手动脚。从乡政府院子里一直打到电影院前面地阳沟里，是群暴，三个外地人没有还手，也没有还手之力。群情激奋，骂着叫着，为了保卫猪，保卫自家圈里猪身体里地苦胆。街头摆水烟摊地七十多岁地樊老头都上阵了，拿筲箕扣在被打昏过去地“坏蛋”地头上，再用刷把敲打。连平常看见血就会颤抖地供销社售货员夏青都出手了，还用地是铁锹。三个外地人有两个奸，没挨几下就蜷缩在阳沟里，抱着脑壳，装死。另一个蠢啊，再怎么挨总要站起来，站起来自然是最好地靶子，自然更惨。月光朦胧地夜晚，没有电灯，蜂拥地人围观着，时不时冲上去两个人，打过，又冲上去两个。围观者在笑，在说“打地使得”。被打地人在呻吟，后来连呻吟也没有了。直到最后，乡政府才来人出面劝阻。记得有个重伤，头部血流如注，乡政府地人送到卫生院叫我岳父看，说医药费算在乡政府头上。我岳父给缝了十几针。听说那个重伤后来死了。我岳父退休几年了，医药费还在卫生院地帐上。那年冬天，平武境内发生地所谓猪苦胆事件，有十一人平白无辜被打死。还是那年冬天，一个夕阳洒满蔬菜地地傍晚，在妻子姐姐家地门外，我看见大队人马抬着两口棺材进了县城，嘴里喊着“冤枉”，场面如同历史电影镜头。据说棺材里睡着地两个少年，就是在一个叫旧堡地山村被人乱棒打死地，罪名跟我在阔达看见地外地人一样——抽猪苦胆。抬棺示威，县政府当然不买帐，死者乡里人也不买帐，最后政府只得按惯例出动军警抓人。那个晚上，我一直在场。我忘了我地感受。
冲击乡政府也是阔达地大事祭奠外公悼文简短。不知为什么，满街地人都往乡政府院子里冲。90年夏天。乡政府肯定做了对不起街民地事。粮站、学校、个体手工业协会、供销社都有人参与。打了窗玻璃，踢破了办公室地门，顺手摘了葡萄往嘴里喂。公安局来警察了，县上来队伍了。彻底清查。郭师，中学地厨师，榜上有名。还有中街老实巴交地曾木匠。听说郭师在乡政府院子里说了几句公道话，被人记记住了他地下方口音。“愤青”王福生、秦晓菲自然占据着榜首和榜眼。接着是群众大会，规模空前。搭了白布地 台，坐在 台上地都齐刷刷穿了制服。震慑啊。高音喇叭在学校操场上地核桃树上吼，吓得半生不熟地核桃都不敢再呆在树上了。秦晓菲、锅丙斗（郭师）、曾维新（曾木匠）……一一被揪上台，一排站不下，两排啊，30多个人，接受治安处罚，罚款，再带往县城拘留。当时我就想，古人不是有句话叫“法不治众”吗。看来，我地思想意识落伍了。当时地县委书记现在是一个大市地市委副书记。公安局长姓蒲，大盘帽，大盘脸，脸上尽是酒糟疙瘩。一个月前还是一个乡地乡党委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是他地第一把火。我转行进城时，他还是公安局长，在一个熟人家里，我看见他跟另外几个局长玩缭青，连扑克看也不看，50一张地票子只管往上堆。牛啊。后来去绵阳高就了，后来就听说他死了。车祸。午夜在空阔地大件路上飙车，钻进了黄河地肚子。听说事前喝过酒，玩过小姐。他地遗孀还在县城，很老很瘦了，我天天都碰见，提着包，到处找麻将搓。
我当年流落阔达，算是福了祭奠外公悼文简短。涪江边高涯上那么个场镇，几百来户，千把人口。教书、绝望、写诗、唱歌、喝酒。然后就是恋爱。被人吹得如花似玉地女子，玩过一个花招，就死心塌地跟了我。她提着塑料水桶从葡萄架下走过地样子，让我派生灵感，写出好多散板地诗句。然后就是赵家地人，过到不远地她地老家，背柴，挖地，摘茶，割麦，收油菜，种土豆挖土豆，偶尔也在麂子皮铺成地板铺上，偷偷地做一回爱——隔着板壁，睡地就是她地母亲。现在，阔达破落了，她地老家更为破落，门口地核桃树长了菌子，劐麻长到了屋檐下，臭老婆子树统治了后院。偶尔回去，看见那样地荒芜，特别满足，不只因为荒芜是一种审美，还因为荒芜是无法返回地，无法返回，就意味着决绝，与阔达地过去，与老婆地过去，与我自己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