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
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祭爷爷
今天是爷爷过世的第二十二天。2017年3月14日，早上十点母亲打电话说爷爷过世了，说完匆匆忙忙挂了电话，我整个人都不知道什么状况，我没听清，我也没理解，我当然不会相信。因为那天周二，就在周末我还在家里的群里看到他穿戴一新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参加小弟儿子的满月宴，也就两周多以前他才过完他八十二岁的生日，怎么可能呢？我打电话给弟妹想确认，但是电话一直没通，我一直不认为这是事实，也许是爷爷病重了，也许是母亲说错了，也许家人不接电话只是在忙。
回家的千里路上，我没曾想过这就是事实，我一直没有相信，我认为她们说的爷爷过世了和我认为的绝对不是一件事。在我看到院子里、门外、村里的路上那些穿着孝服的人，我看到爷爷的相片用黑框装起来的样子，我看到爷爷安静的躺在棺材里，我仍然不能相信，我觉得爷爷只是睡着了，他只是在睡觉而已，他只是累了在睡觉，就像上次回家我陪他在院子里坐着时他给我说：我上去睡会啊，他就是睡着了而已。泪水中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拉扯的穿上了孝服，给我戴上了孝帽，我看着奶奶哭着给我说：不要哭了，你爷爷走的很安详。
那三天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是在跪、起来、再跪中度过，冰冷的土地寒冷刺骨更刺心，每一次跪拜，都在泪水中起来，每一次呼喊都没有回应。灵堂下弟妹一遍遍的讲着一个故事：以前有家人在办丧事时突然活了，孝子吓得都跑了。我想，也许每个人都心存幻想，希望爷爷也能活过来，希望他睡醒了就起来。而，这一切只是幻想。
在我未曾经历人世生死之时，我以为我大概不会哭，因为我觉得大概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坚强的人，而当生离死别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知道，那种痛苦是什么。
爷爷下葬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寒冬刚过春天还没来的早上，刚下过雪的早上，也许是因为悲伤使人的感觉系统麻木不觉得冷，随着灵车，走在那条爷爷每天都会走好几趟的路上，送他最后一程。在那一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而每个人表达痛苦的方式都只剩下一种：跪在爷爷的坟前，看着爷爷入土为安。没有麻木，没有疼痛，只有默默的看着爷爷的棺材一点点的入土，看着一层层的土盖过棺材，最后剩下一个土堆，就这样，阴阳两隔。
回去的路上，大姑走的很慢，一直在最后，她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以后再来就再也看不到你爷爷了，他把人骗了啊，你看去年病那么重的时候都挺了过来，过完年都一直好好的，把人骗了啊。我抬头看着远处爷爷的坟堆，默默忍着泪水。是啊，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葬礼结束后，空荡荡的大房里奶奶还在输液，走在路上，弟妹说，要是爷爷还活着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他都来回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了几次了，边说边给我模仿爷爷转身的样子，小侄女拿了一袋方便面放在爷爷的遗像前说要给太爷吃，一家人围在一起似乎想证明每个人都还在，一起说着以前不会说的话，讲着以前不会讲的事，而，那座院落里，将永远不会再有爷爷的身影，不会再有爷爷的声音。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音容笑貌今犹在，絮语唠叨难再聆。
在参加完爷爷葬礼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在回想爷爷留给我的记忆，我发现，我能记得最清楚的成了他最后留给我的记忆，而不再是他以前的样子，我记得他去年生病时在病床上的样子，我记得他问我还要不要吃药，什么时候吃药，我记得今年回家时每一次见他时的样子，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他想上去睡会，他在外面来回转时我去叫他说家里没人看门，他就很听话的回家，他给我说让我等奶奶回家，等她回家给我们做饭吃，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年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年长一点根本不知道死亡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直到身边的亲人去世，直到那些血浓于水的亲人开始一个个离你而已，终于，那种悲伤就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让你泪流满面。似乎心是亲人围起来的一个圈，每一次离开，就会造成一个缺口，后来这个缺口就越来越大，心就越来越不完整，直到最后人死灯灭，不再有任何温度。
有一天晚上我在淘宝上找以前买过的东西的订单，看到了多年前我给爷爷买的座椅，突然就泪流满面；爷爷走后的有天晚上我做梦梦到我们都跪在爷爷的坟前，有人在唱那首重头再来，我从梦里哭醒；昨天我看到叔叔朋友圈发的想你，天堂的父亲，打开一个字还没出来时泪水就哗哗的往下淌；今天我看到羊儿跪乳懂感恩，又一次泪流满面。人大概真的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觉得曾经拥有的珍贵，可惜有些事情即便再多后悔，再多遗憾，终究不会再来一次。就像，本来每周我都至少会给奶奶打一个电话的，可是爷爷走的那个周末我却没打，我本来是打算那天早上中饭时打电话的。
奶奶说，爷爷走的很快，吃完饭打算睡觉时就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让自己接受爷爷走的很幸福这种说辞。因为他不用经历病痛的折磨，他没有经历生死挣扎的痛苦，就只是吃完饭安详的走了。可是，留给活人的，却是无尽的遗憾、后悔、痛苦。看起来满堂儿孙，离开时，却身边只有奶奶一人，走的如此突然，如此毫无征兆，实在难以让活人接受，承受，时至今日，我每每想起，仍不能自已。
爷爷的离开，让我明白，亲人都开始一轮轮老去了，慢慢的亲人都会一个个离开了，而这种类似的悲伤由爷爷开始，直到自己做为终点。知道已经离开是事实并不难，难的是接受这个事实。我不知道多久以后我才会接受这个事实，或者说我永远无法接受，就像我固执的认为我身边的亲朋好友都会长生不老一样，我不想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不想去接受，就像我觉得，爷爷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只是累了，他穿梭时空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烦恼，那里有他最喜欢吃的东西，有他最爱看的书，那里属于他的时间就像他爱看的新闻联播一样永远没有结束只有永恒。
2017年4月4日 作于清明节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行星，逝去的亲友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