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瀛终于在绍兴通过院考，中了秀才上虞烧纸牌位祭拜。他赶回上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丰惠的文庙祭拜孔子。当他的船进丰惠西门镇武楼，入街河后，并没有直接去文庙济富桥码头下船，不到八字桥在县前码头就下船。他未等船家把船板搁稳，就急冲冲地跳过船板，跨过埠头台阶，小跑在县前街了。他心里只有两个念头。一，想和住在县前街的恩师上虞教谕王佐一起分享中秀才的喜悦；再想，让他真正成为读书人的仪式更加庄重体面，要请恩师同往文庙，由恩师为他的西瓜帽插上文庙前泮池的水芹菜。
王佐家在县前街边的庙弄里，庙弄对头连着城隍庙上虞烧纸牌位祭拜。当赵子瀛敲开王佐家的大门，发觉今天开大门的居然不是仆人，是恩师王佐，而且还穿着平时在家不穿的官服。赵子瀛愣了一愣，赶紧跪地行起师生之礼。礼毕，说:“先生，偶中秀才啦”。
天下文章数吾乡，吾乡文章数吾兄，吾给吾兄改文章上虞烧纸牌位祭拜。这可是绍兴人说出来的。历朝鉴于绍兴读书人多水平高，就取消绍兴府各县的县考，提高门槛，考秀才得绍兴府统一院考，中个秀才不光要多比其他县府多筛一次，还要让这帮“吾给吾兄改文章”的牛人，人挤人人踏人，绍兴考秀才能不难吗？！王佐这几天估不准上虞童生里谁会中秀才，可相信今天的日子总会有人来他家报喜的。王佐看着这位比他小十来岁的正在行礼的同乡赵子瀛，笑呵呵地说:‘请起请起”。
在王佐很小的时候，他爹举家迁居县城丰惠，王佐的老家在横塘王家埠上虞烧纸牌位祭拜。赵子瀛则是横塘赵埠人。王家埠赵埠彼此相望鸡犬相闻，邻里和睦。据说赵埠的赵是从南宋一门三进士丰惠西溪湖的赵家而来，于乾隆年间发达，化钱向朝廷买来奉直大夫的横匾后，读书风气日盛，大有与祖宗同辉之光。王佐与赵埠赵家同埋友情种子者，为赵锡田。他比王佐年长几岁，同为秀才时，曾一起在县学读书，同为“廪膳生”。就此赵家与王佐友情的种子，渐渐在同乡的基础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后来赵锡田学习优良，到国子监读书，做了“监生”。而王佐1889年中恩科举人做了上虞教谕。王佐与赵锡田的榜样树起，加之王佐和赵家的相交不浅，赵埠家境富裕的赵子瀛就慕名拜王佐为师，苦读圣贤书，盼他日有先生之功名复祖宗之荣耀。王佐在他为读书悬梁持股时，时时打气，替他许愿。“我们读书人有个好听的名字采芹人，出自《诗经。鲁颂。泮水》：‘思乐泮水，薄采其芹。'上虞人中了秀才，就得到丰惠文庙【现丰惠卫生院】的泮池采些水芹菜插在帽上，这才算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我中秀才时，是自己去泮池插来水芹菜的。我做教谕后，也没给那位新秀才插过水芹菜。我们是同乡，你中了，我一定穿着官服陪你去泮池，为你采芹插芹。”
王佐与赵子瀛穿庙弄，过西大街，遇济富桥头，直达东大街坐北朝南的文庙上虞烧纸牌位祭拜。穿过文庙前厅，见大殿前庭院里被孔庙桥对半剖开的泮池，没人。王佐顺着他当年采芹的台阶，扶了扶官帽挽了挽官袍官袖，采芹而上。他从此除了就有的采芹人的心情，又添了为学生采芹的心情。而激动的赵子瀛正式成为了读书人。他们的师生关系情感也被水芹菜链接到一个当时社会人际中的高级圈——士子圈。此时泮池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因为在丰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时衣着随便对人和蔼可亲的王佐老爷，居然，一身正经的连个回应招呼都来不及打的破例为新秀才来泮池采芹。这对本就重视读书的丰惠人来讲，绝对是个热闹新鲜的看点，还马上转化为激励丰惠子弟要刻苦读书的生动现场教育场，并在一段时间成为丰惠上虞的美谈，不断重复在家长读书人的嘴上和心里，其中就有刚刚读书的胡愈之、范寿康和他们的家长。
那是辫子小脚与长衫马褂时代的一个细节，时代的前方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变，也许正是这些一个个具体的细节再累积了几下，终于使得持续中国1000多年的科举于1904年结束了上虞烧纸牌位祭拜。王佐做为上虞教谕知县，没有成为遗老或者成为九斤太太，他在上虞的土地上，站到了中国历史教育的前沿，筚路蓝缕，与时俱进。同年丰惠经正书院改为上虞高等小学堂。之后小学堂如雨后春笋遍冒上虞。而在离王佐老家横塘不远的小越横山，一个由巨商陈春澜出资修建的横山春晖小学堂，于1908年大兴土木了。这些历史上有凭有据的事实，让许多还不能成为事实还有变数的事终究成为了事实，有些以文字上了历史书，有些则以其他形式隐藏在上虞的土地流传在乡里坊间。
《二》
2008年5月25号下午的天空盖着一层薄薄的云，透泻的阳光想把昨晚的雨水从地面再捞回天上，有点威上虞烧纸牌位祭拜。我们依着小小弯弯的百横公路，来到了赵埠。时间的刻度在这百年里有了巨大的突变，我们，相识于上虞论坛乡土上虞，他是一块不需要纸笔语言就可以畅所欲言人际交往的虚拟平台，我们已习惯没有了辫子马褂小脚，T恤衬衫皮鞋成了我们服饰的当然。我们的名字是大人取的，我们的网名是自己随便取的，并且取得有点可爱。茅草、老顽童、睡觉的马、伪君子。茅草是这次寻找王佐墓的发起者，后面几位是乡土上虞版主，老顽童带着摄像机，伪君子捧着数码相机。假如我们在赵埠碰到活着的王佐，那我们在他眼里定能蹦出‘匪夷所思'的字来。
乡下铺排地皮的宽松程度让城里人产生了妒忌上虞烧纸牌位祭拜。房子前宽敞的道地，房子后天井。前排房子的天井和后排房子的道地间是赵埠的路，它是赵埠人家的分界线与通行的干道，能引领我们去赵埠的任何地方。有着木格子窗的老房子的屋檐的鱼鳞瓦已经缺了不少，兀出的椽子也已经烂掉的差不多了，像个风烛残年不断脱牙的老人，烂是动的，它暗暗地引诱着椽子上还没掉下来的鱼鳞瓦堕落，檐下飞出回进的蜘蛛网像是为烂在摇旗呐喊。老房子旁往往挺立着崭新的钢筋水泥钢砖铝合金窗的新房子。赵埠，陈旧与新式彬彬，肮脏与干净分明。由于茅草的精心安排，赵埠村的老会计赶来为我们做起了向导。
赵埠民俗的精致化在一口井边露出了尖尖角上虞烧纸牌位祭拜。井没沿口，井水满且清澈。井边竖着一个石头，石头上刻着一个图像趋向抽象的井菩萨，旁边还刻着不少用井保护井的警言，文字骨立秀气。连口普通到没有沿口的井都有了菩萨，以一种民俗信仰来规范村民的用水。可想赵埠以前的日常起居生活一定有着细腻精致的民俗来妥帖安置，而民俗精致化的驱动力是传统文化。我们就为这口井对赵埠于顷刻间微妙地仰视起来。
赵埠北望，河网错综复杂，良田多多，能看到春晖中学，可望不到白马湖上虞烧纸牌位祭拜。历史上靠百官与白马湖相连的上妃湖已经彻底消失。根据白马湖周围赵埠、王家埠、湖顶、横塘、晾网山等一系列地名的延续至今，那些埠、顶、塘、网等跟湖相关的名字虽然早已失去地理标志性与水利使用功能，可从中不难看出，它们依旧清晰地保留着先民在改造这方原始地理时，沿白马湖烙下的地理人文印记。可想这些村名得名时的白马湖应该远比现在的白马湖大的多。白马湖的不断缩小，对赵埠而言，虽然丢了埠，却从白马湖淤积得来大量湖田。有了大展身手的“耕”，赵家传统的“读”就有了环境与动力。这也许是赵埠于乾隆年间复兴的一个根本原因吧。
因为我们这次活动的主题是寻找王佐墓，所以我们先不在赵埠做过多的留心与流连上虞烧纸牌位祭拜。赵埠南面人家的门外就是山脚。山脚，为水田与菜地，再往上就是满山的杨梅树，其中夹杂着一座座坟茔。中国历来因孝有神灵安而子孙盛、事死如事生的观念。赵埠与坟茔不远相望，构成一个赵埠人生死轮回精神统一的此岸与彼岸。生命的船不断摆渡，将摸了一辈子泥土的赵埠人和功成名就的赵埠人统统安息，让他们能始终不停地看到赵埠的烟火听到赵埠的声响。使得赵埠人与祖宗在保佑与祭奠的祸福感应与行动实施中，更为亲近诚明积极。这样一来，生生不息的根怎不健壮发达。
一路，就见两位老人在种菜，也许在他们眼里，我们是稀客上虞烧纸牌位祭拜。他们淳朴好客的内心与热情好奇的表情浑然一体，让我莫名其妙地联想到看二都杨梅的感受吃二都杨梅的味道，总觉得物华天宝与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养育一方名果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大家继续埋头赶路，我是不说难受的人，没话找话地说:“大墓的选址根据风水，风水越好的地方就越有大墓，凡年代久远的坟墓都会沉入地底。盗墓人会根据地面的风水寻找出沉入地底的大墓。”看大家比较认同我的观点，我就更来劲了，说：“李白的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说的就跟风水有关。也许我们因为文化的断层没有感觉到，其实我们以前的房子城镇坟墓都是根据风水来规范的。”急性子大嗓门的伪君子嚷道：“王佐县官老爷，伊个墓风水一定好吧”。
走着走着，老会计停了下来，我们也止住了脚步上虞烧纸牌位祭拜。老会计说:“这山叫稻桶笼山，前面就是赵子瀛的坟墓，王佐的墓在这墓的左上方，文革时毁了。”赵子瀛墓前有块半人高的墓碑，上刻午湖居士、葬于民国二十八年。我小时候看到过稻桶，有底四方形底小开口大，为稻谷脱粒的农具，脱粒稻谷时，还需在稻桶口围上竹编保护，连人劳作的一面只要不影响脱粒，也要适当围起来，称稻桶笼，以免稻谷蹦出稻桶。也就是说稻桶笼能最大限度地让稻谷在稻桶里脱粒储存，颇有风水“藏风聚气”的构造。我环顾四周，见我所在的位置，两边是稻桶笼山的山翼，并行蜿蜒向北，只听两边山沟水声哗哗向前而去。山翼不远而止处，有一座像似馒头的小山，远对面直指春晖中学的象山。葬地风水中有“山环水绕，四面拱卫’有砂、案、朝的组合，才算协调一致的小环境。我不由一震，心想：传说王佐为春晖中学的建立，有向陈春澜磕头拜干爹之事，从中也可理解体会，当时王佐把建立春晖中学的功业看得很高很重。如果把这件事与风水串联起来，那么稻桶笼山王佐、赵子瀛的坟墓简直可上葬地风水的教科书。稻桶笼山两山翼，为青龙白虎左右两砂山，两砂又与流水相伴，谓之砂水；坟墓前近而小像似馒头的山即桌案，坟墓远处，春晖中学旁边的象山该是朝拜的。我不便打扰老顽童忙着摄像，我邀了伪君子，一起站在赵子瀛坟墓前目测前方，再请老会计领我们到王佐墓原址目测前方，一致认为王佐墓址与砂、案、朝的组合的中轴线基本吻合，赵子瀛墓与中轴线有些偏差，也就是说他的墓的风水比赵子瀛墓还要好些。
王佐墓原址已经长起两棵高大的杨梅树，杨梅还需要一个月才能成熟，它们正用心热情地拥抱着初夏的阳光，向着夏至杨梅满山红的目标挺进上虞烧纸牌位祭拜。我真想品尝这两棵杨梅树的杨梅，来感觉体会这两棵杨梅树的杨梅因为王佐和风水而带来的妙味，可望着还未成熟的杨梅，我打断了此念。想象无边，求不得不是更具审美吗？就像王佐墓址虽然空空如也，可它与保存完好的赵子瀛墓比较，除了两者都有的亲人朋友的缅怀祭奠外，就多了，为什么要毁灭，怎么毁灭，毁灭与保护的较量，保护失败后的感受，毁灭成功后的感受，毁灭与保护的较量不光在空间还在时间里，历史文化怎么理解这场毁灭与保护，我们怎么理解毁灭与保护，还有我遗漏的和正在想的和根本想不到的等等，审美的内涵一下子呈放射状立体的扩张起来。于是我对吃不到二都杨梅产生了满足，它让我的思绪挂起想象的风帆。近百年前，伦理与礼节比现在重和讲究，赵子瀛能给出自家最好的阴宅风水地于王佐做墓地，不难看出他在孝与师生情谊之间掂量的轻重，足见他对王佐的尊重爱戴。王佐在赵子瀛的陪同下，满意地流连于这方他们将来安息的佳地，两坟的位置关系就像老师在循循善诱，学生在洗耳聆听，他们愿意把师生关系与大地同在，师生的心如同这永远相连厮守的坟墓，师生的情谊如满山欲红的杨梅在喷薄，象山下春晖中学的读书声在声声入耳。老会计茅草的口音听出了赵子瀛的口音，从自己的口音中分辨出王佐丰惠口音的味。文化历史人情似乎没了时间的阻隔，再也不是书上的文字殿堂的牌位，一时都活了起来，如梦如幻。
突然，伪君子发问：“看赵子瀛墓不像荒墓，总有后代吧？”老会计说：“年代久了，我也不清楚赵埠哪家是赵子瀛的后代，关于证实这墓到底是不是王佐墓，还有你的疑问，我们得请教此地一位86岁德高望重的老人”上虞烧纸牌位祭拜。寻访活动至此到了如象棋残局最后的解法，一切都将大白，一切都将尘埃落定，那位老人则是解法的钥匙。
我们赶回赵埠，七转八转，在一处有露天粪缸的菜地里，见到这位霜发满头腰板笔挺皮肤黝黑的老人，走近时，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透着亮光上虞烧纸牌位祭拜。他的家就在菜地旁边，朝南，三间二楼。门口，他的老伴不慌不忙大大方方地替我们拿出了凳子。老人说：“不会错，赵子瀛墓的左上方就是王佐的墓，以前王佐的后人每年来的，后来墓扒了，就不清楚了。你们上山去，碰到的两人就是赵子瀛的后代。”我问：“那为什么赵子瀛的墓没被扒？”“估计不敢吧，我家旁还有大清国监生的墓碑、墓，照理更应该扒了，可文革期间谁都不敢碰，墓碑上的字就是这个王佐题的。”好在此墓就在旁边的另一处菜地上，大伙不用赶路。此墓比赵子瀛墓高大，墓上、周围长满半人高的荒草，墓碑面西，有两米多高，拨开荒草，墓碑的宽厚也少见，上刻笔锋锐利劲道的楷书“大清国监生赵锡田墓，愚弟王佐民国三年题。’老人说：‘赵锡田赵埠没后人了。”墓碑下，还有空烟火壳。大家异口同声说：“这是谁放的？”老人接着说：“62年，安博从杭州乘专列特地来此祭拜他的爷爷，今年春节他的孙子从美国飞来，市里领导作陪祭拜，他们来这里都要到我家来弯弯聊聊的。安博的爹是当时江浙两省锡箔局局长，安博爷爷出丧时，场头不要太大哦。”至此，不知大伙怎么在想，我是这样想的：文革扒坟，其实也很有局限，自个家族的大多不会扒，有些墓虽然带着封建帽子，可只要这顶帽子能压人，终究不敢扒的。
晚霞满天，清风徐来，突然有一种东西从我心底涌出，并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上虞烧纸牌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