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三则》之三
一
除夕祭祖，海安人叫敬祖宗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二十八夜下午，安平路菜市场豆腐脱销——大概都被买回家敬祖宗了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妻子只得买了点老干，老豆腐。老豆腐也是豆腐。
我们家祭菜是老四样：豆腐，百叶，肉，鱼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海安人家大抵如此。
第二天，除夕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中午饭前，敬祖宗了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父亲摆好祭菜；盛十碗饭，搁十双筷；放好烛台香炉，燃烛焚香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然后大开正门，恭迎祖宗入室享用。
倪含章小朋友站在桌边看着，忽然大声道：“热气腾腾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她刚学到的一个词语派上了用场。
热气腾腾，烛火摇摇，香烟袅袅如皋烧纸牌位祭拜。让我恍惚间有神秘且神圣的感觉。
父亲吩咐磕头如皋烧纸牌位祭拜。老爷子率先，然后是母亲，然后是我和妻子，然后是女儿女婿，最后是倪含章。
倪含章神情严肃，动作稚拙，惹得一家人大笑不已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父亲的笑最动人如皋烧纸牌位祭拜。他咧着无牙的嘴，持久的笑着，无声的笑着。直笑得弯腰捧腹，浑身抖动。
看老人家满是皱褶的脸团成一朵花，我知道，那笑容绝对是从心底漾出来的如皋烧纸牌位祭拜。那笑容显示的是满足和陶醉。四世同堂，祭拜祖宗。老人的人生最大幸福，庶几在此。
自到海安，我家除夕祭祖简之又简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没有堂屋，没有香案，没有祖宗牌位画像。祭菜也不是摆在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一张西式玻璃钢长条餐桌，搁在餐厅，总感觉不伦不类。
我怀念李堡时祭祖的气氛，特别是在万昌巷那三间头瓦屋里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瓦屋是三架梁五架砌的，窄小简陋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可是平房有朝南的明间，等于大户人家的堂屋。靠墙朝外放置香案，案上陈设祖宗画像。更早时候还有祖先龛，龛内是列祖列宗牌位。香案前是一张八仙桌，荸荠红生漆的。每到敬祖宗，我和父亲先要搬桌子，转动九十度，桌缝横过来，东西向。
桌前地上搁着圆形草荐拜垫如皋烧纸牌位祭拜。门槛边还放置一个点锡箔毛账纸的扁缸。屋门大开，旋风起，香烟，纸灰，饭菜热气，一同缭绕，仿佛祖宗在享用。
那张八仙桌是榉木的，很沉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桌面有两个洞，一大一小。大的略圆，圆周有射线四出，恰似太阳放光芒。小的棱形，好像天上星星眨眼睛。
这两个洞，是炮弹片打穿的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我的祖母，就被这弹片要了命。
那是三打李堡时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我家老屋在李堡西平桥外的西大街，属于外城区，是炮火最密集之处。一家人蜷缩在八仙桌底下，八仙桌上罩了三层厚棉被。谁料还是被炮弹片击穿。弹片击中了我的祖母，嵌在她的胸肋间。去如皋医院求医，竟无法手术取出。最后化脓发炎，夺去生命。
祖母死时，我父亲十二岁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父母讲述往事，轻描淡写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我听着却毛骨悚然。我是个敏感的人。
那两个洞，一直留在我家八仙桌上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直到我结婚前请木匠打家具时才补上。
如今八仙桌不知辗转何方了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每逢祭祖，我总是想到那两个洞。
我那未见过面的祖母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此刻正在享用着饭菜和香火吧？
二
除夕祭祖，体现了中国人家族循环的观念如皋烧纸牌位祭拜。中国古人一直有通过家族循环来抗拒死亡的观念。
为什么“民不畏死”呢？因为他们“视死如归”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此处的“归”，不是小学生理解的“回家”——天黑了，听母亲在巷口喊着：“在哪里呀？——快回家咯！——”于是，收拾玩兴，告别伙伴，各回各家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此处的“归”，是回归家族的源头，是回归家族的根本，是重新加入家族的循环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等你“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时，你会强烈感觉到，寿终正寝，叶落归根，回归家族的原初，这是多么自然、顺畅和愉快的事。
龚自珍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如皋烧纸牌位祭拜。”能加入循环，滋养子孙后代的生命力，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死亡并非堕入虚无，而是回归本初，进行生命的重启如皋烧纸牌位祭拜。这难道不是中国式的“向死而生”吗？
想到这，我对虔诚祭祖的老父亲肃然起敬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我对这代代相传的仪式另眼相看。
芸芸众生，对此原理也许不甚了然，可是他们心底有着大体这般的观念、信仰，这毋庸置疑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考察海安人家的丧事，你会发现，好多仪式象征着家族循环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比如灵柩或者灵车后拖着一棵竹子，象征着亡灵促进后代足子。送殡回来后，小孩子要拿硬币，吃糕，象征着亡灵促进后代发财高升。
家族封闭的生命循环的观念，每到年终岁底，变得特别强烈起来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除夕，死亡和新生交替之时，所有的中国人都要赶回家，聚集在家族内部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此时，祭祀祖先，就有着极其重要的象征意义。列祖列宗和孝子贤孙，死去的和活着的，除夕团聚，进行生命信息的传递和生命力的传递。
真正懂得除夕祭祖的意义，才能完整理解除夕的意义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真正懂得除夕祭祖的意义，也会让你在古典诗词鉴赏中有深刻的发见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读读王湾的《次北固山下》吧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现在你会有不一样的感觉的：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乡书何处达？ 归雁洛阳边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如皋烧纸牌位祭拜。”诗人置身青山绿水的江南，感受到昼夜轮转，新旧更替的强烈冲击，油然想念起故乡家人。于是有尾联的怅怅之问和殷殷祈求：“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这首诗，景美，哲理深邃之外，那强烈的中国人特有的情感和观念，是其打动人心的重要元素。
在岁月轮回之时，思家，念家，渴望回家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岂可诗人王湾如此？所有游子，无不如此。古人如此，今人亦复如此。看看春运大潮吧？
父亲说，我的曾祖父，在栟茶经商发了点财，置办四艘海船如皋烧纸牌位祭拜。从此年年要押船出海，最终遇风暴死在海里。家人带着小棺材，内装全套寿衣，乘船出海去招魂。。。。。。
如东海岸大堤上有一株著名的蓬蓬树，三四百岁了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它见证，浩渺烟波上，载有我曾祖父魂灵的海船，缓缓的驶入了我们家族的港湾。
此刻，正在享用祭品的列祖列宗当中，自然有我的曾祖父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三
望着满桌香烛祭品，我跟母亲说着闲话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我问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十副碗筷，敬几个祖宗？
母亲说，大概你爸爸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还有就说不清了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大房伯父母是要敬的。大房没有子嗣，你爸爸是过继给他们的。
我说，不是已有八位了吗？再加上高祖父母，正好十位呀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我又猜想，十副碗筷也可能是定制，家家如此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母亲说，不尽然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有多有少。还有人家就盛一盆米饭，插一把筷子，叫做 “推车篷”。
站在父母的立场想，除夕祭祖的一刻，已逝的高祖，曾祖，祖，父，加上自身，儿，孙，曾孙，阴阳打通，八世相聚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盛况蔚然呀。
唐代张公艺“九居世泽，百忍家声”的故事，我一直不太相信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有人说：九世同居，并非九代全是直系亲属，而是整个大家族的辈数。按照现今婚育年龄，一般人家，也就四世同堂而已。五世同堂就难能少见。我的父母要想见玄孙的话，需要活到一百岁。祖宗保佑他们吧。
父母八十出头了，身体还算硬朗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每天买菜做饭，操持家务。朋友常说我是“惯宝儿”、“福佬儿”，享尽了父母的福。
可是父母终会老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买车库后，带母亲去看如皋烧纸牌位祭拜。母亲淡淡道：“将来，我们就停在这里。。。。。。”妻子急忙打断：“妈瞎说什么？你有的活呢。”母亲说：“总有这一天。”我无语，心里酸。
母亲有时会对我说：“你呀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倚人不终身呀。将来怎么办呢？除非打副铁箍，将我这把老骨头箍起来。。。。。。”话语淡淡的，可我听得出其中的疼爱、忧伤和无奈。
过年前，给父母物色了墓地，距我们小区不远如皋烧纸牌位祭拜。付款买定那天，父母由衷感到欣慰。就像从前老人喜洋洋置办自己寿材一样，父母心里无比安妥。
我知道父母对死亡看得很淡，尤其母亲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缘由就是那四个字——“视死如归”。王羲之说：“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可是，只要不离开家族的循环，年年香火不断，那死亡不算什么。
他们主持一次除夕祭祖，就强化一次死即“归”的观念，也就淡化一次对死亡的恐惧如皋烧纸牌位祭拜。他们会恬然想，不久将来，他们也会加入到享受香火的祖宗的行列中去了。
张中行有本哲学著作叫《顺生论》如皋烧纸牌位祭拜。父母虽非哲人，却自然而然，懂得顺生。
我知道，那些以为除夕祭祖毫无意义，无非骗鬼骗人的年轻人，终有一天，会改变观念，郑重其事的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可是，我其实也有着自己的怀疑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我相信，基督教所说的灵魂或者佛教所说的元神是不灭的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可是我以为它们参与的不是封闭的家族循环。那对生命信息、生命意识来说，未免太局促，太狭隘了。他们参与的是全人类的生命大循环，不分种族和肤色。歌德《浮士德》中有一句话：“人类生生不息、直至永远，世界能够得救的原因也就在这里。”
当然，这些“异端邪说”，我不会告诉父母如皋烧纸牌位祭拜。呵呵。
行文至此，忽然想到半副对联——“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如皋烧纸牌位祭拜。”
二零一三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