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 牛
有一年从城里中学回家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发现自家堂屋供祖宗牌位的木板壁空隙处，有人用粉笔题了一首诗：
浩气冲天贯斗牛，英雄事业未曾酬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手提三尺龙泉剑汝州供灯牌位烧香，不斩奸邪誓不休！
祖宗牌位因涉封建迷信，早没供了，神圣和神秘还在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凭空多了这几行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何况那内容也不宜深解。
那时已读过不少古诗词，除了“斗牛”一词，其他都还约略解得来一些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后来查书，知道与二十八宿有关。斗是南斗，不多说。牛，古称牵牛；女，古称婺女或须女。一说牛宿和女宿的名字是从牛郎和织女二星转移而来。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中的牵牛，指的便是河鼓三星（河鼓二即牛郎）。唐代诗人杜牧有诗《秋夕》，清丽可人：“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潇洒得很。
另一说，斗牛，是神话传说中一种虬螭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据《宸垣识略》载：“西内海子中有斗牛，即虬螭之类，遇阴雨作云雾，常蜿蜒道路旁及金鳌玉栋坊之上。”它是一种除祸灭灾的吉祥雨镇物。
当然，星宿也好，神兽也罢，与牛年的牛，相干不多汝州供灯牌位烧香。至于大洋那边西班牙或墨西哥的斗牛，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而且没亲临现场看过，想去也去不了。《斗牛士》这部电影，得过大奖，声名远播，倒是看过好几遍。比我还略小的男主皮尔斯•布鲁斯南，又是我最喜欢的型，过几天说不定还会找出来再看一次。
板壁上这诗，笔法功底还算不错，是何人所题，没去细问汝州供灯牌位烧香。那时父亲当着村干部，来往的人要住宿，都安排在堂屋那个角落，站到床上一抬手，谁题写都有可能。我回得家来，多半也在这里安窝。诗题得无头无尾。后来读《水浒传》，才知道出自第七十二回 《柴进簪花入禁苑 李逵元宵闹东京》。梁山英雄排定座次，宋公明坐了第一把交椅，功成名就，闲得无聊，带一干人化装了潜去东京观灯。晚间从宋徽宗的相好李师师家出来，宋江、柴进几个也上路边的樊楼，寻个阁子坐下，取些酒食肴馔，在楼上赏灯饮酒。吃不到数杯，只听得隔壁阁子内有人作歌，作的就是这首诗。原来是随宋江来东京的九纹龙史进几位弟兄喝酒醉了，在这里口出狂言，吓宋江不小，赶紧拉走。
题字题诗题文于壁的事，古今多有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有雅题，也有俗人的涂鸦。
我最早所见的题壁，其实不是自家堂屋壁上那首诗，是在叔叔家厨房外的粉壁上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粉壁，是乡里为省木材，在房架的木框里嵌入篾片，编织紧密后，敷以灰浆汝州供灯牌位烧香。灰浆的制作，先将稻草切细，加石灰水放大锅煮烂，再用石碓舂得极细，做成纸筋，与石灰搅拌成泥，遂成涂料。我在乡下时，自己造屋，银钱稀缺，木料也贵，为省材料，如是学习制作一过。后来竟成高手，乡人频频来请。高手的区别，在粉壁涂布匀平紧密，而木框木柱上不留丝毫白灰。粉壁为省材省工，也不失为一种装饰。夕阳西下，远远撵牛回村，看去自家村落白墙黑瓦，错落有致，于简陋质朴中，不失一些散淡的诗意。
叔叔家的房，最早也是我家共有的房汝州供灯牌位烧香。人多了，爷爷奶奶随叔叔住，分了我家出来另住。粉壁上的字，当是父亲的手迹，因为只有他读过三年私塾，师从的又是自家的叔伯兄长懋时先生。塾师懋时先生，远近有名。父亲何以只读了三年，不得而知。可这足以让父亲的毛笔字写得像模像样，悬腕而书，笔笔中锋，方正浑厚，字如其人。这块粉壁题满了毛笔字，笔迹都来自父亲。有父亲的名讳，还有一些亲友的名字。最打眼的是一首诗：“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后来才知道，这些朗朗上口的句子，出自北宋学者汪洙的《神童诗》。
那时我受这些题壁文字影响多大，说不清楚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歪打正着的是，我少小时就喜欢读书，十年寒窗，又经历乡村生活的磨砺，终于成为乡里读书最多而且从读书到写书的第一人。同祖的大伯懋时先生学问有多高，因为仙逝在早，所知甚少。聊以自慰的是，在我们这一房人里，总算由我接续了他的文脉。
后离乡远游，一去经年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当意识到这块粉壁的价值时，却已被人拆除，懊悔不已。原来这房落在别人手里，乡村改造，拆掉老房，名为“复垦”，实为“地票”之谋，为了一点补贴，乡人纷纷拆迁。偌大一个百年老寨，中心开花，只剩我家和懋时大伯的房完好无损。好在，我曾拍过一些照片。那些照片肯定在我书房里什么地方，只是要翻找出来，恐为不易。
由是忆起，少年时我在老家龚滩古镇供销社一处厕所方便，壁上有毛笔题字一行：“孩子，你算老几？三国时吕布卖父，而今又有你！”读来触目惊心，疑心抄的什么戏文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在乡镇这样不堪的场所，见此书卷气十足的题壁，印象深刻，几十年过去，历历如在目前。这是我平生仅见一次在不雅场所的雅题。
《神童诗》的作者汪洙，就是因题诗于孔庙大殿的墙壁之上，而被人发掘，成就一代诗人和学者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汪洙，字德温，北宋晚期人，九岁即能赋诗，有“神童”之称。一日汪洙牧鹅来到学宫，见殿宇破败倾圮，一番感慨，旋题诗于学宫壁上：“门徒夜夜观星象，夫子朝朝雨打头。多少公卿从此出，谁人肯把俸钱修。”不几天，知府来此视察，见到此诗，让人把汪洙传唤过来，却见眼前站立的竟是一个穿着破旧短衫的小孩，就问：“汝欲做神童耶？衫子为何如此破旧？”汪洙立即应答上去：“神童衫子短，袖大惹春风。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知府一听，暗暗称奇，由是着意栽培，汪洙从此开始发迹。
因题壁而成就一代佳话的，还有很多很多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据传唐诗中七律的压卷之作崔颢的《黄鹤楼》，就曾题写在黄鹤楼上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又传李白到得这里，竟拿这事为自己无诗或无好诗开解：“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让崔诗再火了一把。后来李白游历金陵，写出《登金陵凤凰台》，虽然也不错，却多少有些仿崔的味道。
苏轼的《题西林壁》汝州供灯牌位烧香，题目就告诉我们是一首题壁诗：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你不会背，可能读书时耳朵扇蚊子去了汝州供灯牌位烧香。题西林壁，写在西林寺的墙壁上。如果不是传诵千古的名作，苏轼是会被人们开骂的。西林寺，在庐山西麓。苏轼于神宗元丰七年由黄州贬所改迁汝州（治所在今河南临汝） 团练副使，赴汝州时经过九江，与友人参寥同游庐山。瑰丽的山水触发逸兴壮思，于是写下了若干首庐山记游诗。《题西林壁》是游观庐山后的总结。西林寺我去过。西林寺当然早有名声。我记得它，还真得感谢东坡先生的诗。
因题诗于壁而吃了官司甚至闹出人命的，是宋江题于浔阳楼的那首诗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水浒传》 第三十九回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 梁山泊戴宗传假信》说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宋江）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乘着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挥毫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汝州供灯牌位烧香。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这诗如果不做深层的政治解读，也就发发牢骚罢了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水浒传》中，宋江写过一些诗词，其实很难叫做诗人，最好的头衔还是山大王。宋江时乖运蹇，偏却遇着个想靠打小报告发迹的谄倿小人黄文炳，便因一首诗，而闹出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案。后来宋江手屠黄文炳一家老小数十口，下手忒狠，果然“血染浔阳江口”。黄文炳虽然咎由自取，那些老人孩子，还是死得很无辜，也为告密者戒。
后来某年革文化的命，题壁的事就不再小打小闹，而做得铺天盖地汝州供灯牌位烧香。领衔之作，是第一根带头题壁，说某某“何其毒也”。由是凡能题写张贴之壁，大多题了贴了，从小人物，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已经与雅题俗题无关，而是一种恶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我也去贴过标语大字报，打倒砸烂之类，而今回头看去，实在幼稚得可笑，也悲剧得可以。
对我的人生曾经产生过一定影响的题壁诗汝州供灯牌位烧香，是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汝州供灯牌位烧香。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那时正在乡下，衣食困窘，狼狈不堪，对这首词也一知半解，却动情于“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等待于时间会改变一切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据研究者言，题壁诗始于两汉，盛于唐宋汝州供灯牌位烧香。唐代尤其牛气逼人，诗人和诗作，远非汗牛充栋可概括。据最新数据，仅《全唐诗》收录的诗人达3700多，诗歌作品57000多首。有人统计，单是有名有姓的题壁诗人，就多达一百有余。题壁，成为一种诗歌创作和传播的时代风气。唐代诗歌繁盛，前无古人。后来者则当数1958年的新民歌运动，妇孺皆写，涂鸦于墙，墙头诗成为一道玄幻的历史风景。这也无须赘述。
现在的人，很少在什么地方题写一首诗了汝州供灯牌位烧香。雅兴越来越少。有的是“到此一游”的恶俗。或者还有卖枪卖文凭的小广告。
至于茅厕里那些恶俗的文字，不说也罢汝州供灯牌位烧香。
2021.2.19 —-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