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墨田
农历七月初三,是草原一年中极为神圣的日子。这一天新巴尔虎右旗、新巴尔虎左旗万顷碧野,千里空巷,各民族群众几乎同时从四面八方出发,来到新右旗宝东苏木境内的宝格德山下,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表达对这座圣山的敬畏和爱戴。
随着声声炮响,礼花飞溅,新巴尔虎草原庄严而隆重的祭山仪式拉开了序幕。简短的开幕仪式揭晓后,人们开始鱼贯的向大山圣顶走去。
与往届祭山一样,今年的活动沿袭了古老的传统,保留了民族的习俗,尊重了宗教的礼仪。主祭人朗朗的美好祝词,喇嘛奉和的诵经之声,藏文经卷的摸顶人流,鼓号奏鸣的古老音符,不绝如缕,俨然一派庄严肃穆的宗教气氛。
和传统的活动不同,祭山活动多了现代元素。宽阔碧绿的广场,树立起座座图腾柱;规划整洁的商业街,搭建起各色蒙古包。饭店、酒吧、商铺、歌厅一应俱全,把个原本空旷的草原装扮得五彩缤纷,琳琅满目。
更可喜的是增加了环保内容。志愿者们在山门前搭起巨型的贮物架,让朝圣者把祭品留在山下,等到回时可以带走。虔诚的祭祀者上山是从不空手的,他们把携带的饼干、糖果和酒水、牛奶遍洒于敖包之上,表达感恩之情。心情是好的,但祭品多了就流淌下来造成乱象。这虽与某些庙宇香火污染有本质区别,却也影响环境的美观与清洁。
人们排成蜿蜒的长龙,朝向一个神圣的目标拾级而上……
根据当地的传统,朝圣的队伍分男女两队,男队登大山主峰,主峰之巅设有高大的敖包,敖包高3米多,圆围几十米,石堆之上竖立着繁密的柳树枝和漆画的玛尼柱,主包两侧还设有多个小敖包。女队所登侧峰不设敖包,只向主峰跪拜祈愿。届时男队女队泾渭分明绝无惨杂。这时,人们一个接一个鱼贯而行,其中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呀呀学语的儿童,还有骑马上山的,大多身着蒙古袍,女队尤为鲜艳,五颜六色的蒙古袍像翩翩的蝴蝶随风飘动。我们在敖包前,看到一个孩童,小小的蒙古袍,大大的牛仔帽,学着爸爸的样子磕头、系哈达、绕行3圈,特别乖巧可爱,一问才知到刚刚一岁。一岁就来大山祭敖包,直到耄耋之年,只要不离开草原,就年年祭,代代祭,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什么力量驱使他们如此虔诚?
一名牧民说:小时候起就和大人们一齐祭大山了,今天我也领着孩子来,一代一代祭下去。
又一名牧民说:大山和长生天最近,好像能摸到天了,我相信那上面还有一个世界。
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说:牧民崇尚长生天,就堆石为敖包当偶像进行祭拜,以此感激天地和祖先的福佑。
一名年轻女性坦言,我是布里亚特蒙古族人,专程来祭大山,想许个愿,求得一个好对象,大山可灵呢。
年届七旬的阿迪亚,围着敖包转了三圈,那是太阳运转的方向。祭酒,驱除病魔,保佑家人安康,牲畜兴旺;撒米,祈求风调雨顺,牛羊满坡,过好日子。在老人心中,他的家人丁兴旺,牛羊膘肥体壮,从来没有疾病和大灾,生活过得平静而舒适,得益于宝格德山的保佑。
这是一位普通牧民许下的愿望,又是千千万万个牧民共同的心声。
历史上,北方游牧民族信奉原始宗教——萨满教,认为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性的,由一个神来主宰,这就是长生天。藏民堆“玛尼堆”,创造了古老的石文化。蒙古先民垒石于高山,用以标地划界。到13世纪藏传佛教传入蒙古草原,与萨满教融为一体,石堆便作为祭祀天地神灵的崇拜物被加以供奉。于是堆石之俗演变为真正意义的敖包,并传承至今。
敖包又为什么要插上柳树呢?这应源于鲜卑人的古法。走出森林来到草原的鲜卑人,每年都要举行祭树活动。他们骑马围柳缓缓地绕行三周,一边祈祷,一边唱歌,表达对大森林的怀恋之情。我国古文献《史记》把这种活动称为“大会蹛(dai)林”。以此算来,敖包文化至少已有3千年的历史。
那么,巴尔虎蒙古人为什么祭大山呢?祭山又与祭敖包有什么联系呢?
宝格德山是一座神奇的大山,从北望去,它像个苍龙,昂首浮游在绿色的大海上;从东望去,又像一座金字塔,耸立在碧野花潮中,不用作秀,就以秀美夺人。其实,在一望无际的草原,突兀一座大山本身就以充满神秘的色彩。
当然,祭山实质是祭敖包。牧民选择高山或高地建敖包,因为在他们心目中,高山离天最近,好与长生天对话。在古籍中也有关于成吉思汗祭山的记载。成吉思汗年轻起兵时曾经有过一次失利,为躲避追兵藏到孛儿罕山里。孛儿罕山9天9夜大雾不散,追兵不敢贸然近前,只得退去。后来遇到大山,成吉思汗就下马脱帽,跪伏于地,表达感恩之情,还告诉随军将士要世世代代祭祀大山。
当地也有个传说。据阿拉坦格日勒(敖包活动工作人员)讲:历史上,每当男孩去当兵的时侯,父亲就让他搬一块石头登上山顶,看看美丽的家乡,嘱咐他早去早回,等到回来时再把石头搬回山下。如果战死了,石头就永远留在山顶。这样,牺牲的将士越多,敖包就越大,功勋也更显著
关于祭宝格德山,敖包长朝克告诉我们:巴尔虎蒙古人从十七世纪初的清朝时就开始祭祀了,到现在已经有二百六七十年时间了。
祭祀宝格德山是新巴尔虎蒙古族古老的习俗,现在已经成为各民族的节庆活动。每年春祭为农历七月十三,由新右旗祭祀;八月初三为秋祭,由新左旗和新右旗共祭,轮值主席每年换一次。今年秋祭规模大,项目多,来人更多,是最隆重的一次,据说有10万人之众,许多来自外旗、外地,这在总人口8万多人的两旗是盛况空前的。
中华文化历来主张“天人合一”。意思是天和人是一体的,是互相感应的。自然界的灾异祥瑞都是上天的谴责或嘉奖。
游牧经济是一个自然经济,依赖于自然的存在而存在。雨水是万物的生命源泉。在干旱和半干旱草原,雨水是人们最大的渴望。为此,求雨就成了祭山的又一个祈愿。天上有了雨就有了草,有了丰美的草原,就有了健壮的牛羊,有了牛羊才能有富裕幸福。抽去宗教的内容,人们发现祭山最初的动因来源于环境意识。牧人认为自然万物都是有知的,你感戴它它就回报你,你糟践它它就报复你。求雨能不能求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天地要有感恩之情。感恩的做法在游牧生活中到处可见。喝酒时指弹三滴,祭天、祭地、祭祖先,自己再喝;吃手扒肉先割一块敬给炉火,自己再吃;不能朝水里尿尿;转场时把灰坑填平;炉灰等到完全熄灭才能倒出去。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自然崇拜转化为群众性活动,大草原被保护下了。呼伦贝尔草原载畜几千年而不衰,至今还相对保有原始生态,可以说与牧民朴素的环保意识分不开的。
祭大山进行到这时,出现了新的高潮。赛马、搏克、射箭,“三项竞技”是牧民的最爱,每逢节庆之日,或聚会畅叙之时,都要舒舒筋骨,比试比试,来个快意争夺。于是,草原沸腾了……
大山文化,新巴尔虎草原之魂。
呼伦贝尔 | 祭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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