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心香祭母亲
母亲节到了，人们均以喜悦的心情，纷纷置办各种华服美食与鲜花献给母亲，以表达孝心。这勾起了我对母亲无穷的怀念。我的母亲离世近二十年了，我成了“子欲养，亲不在”之人。母亲节到来之际，我只能以一炷心香祭母亲了。
我的母亲生于1915年农历7月21日午时，其八字为“秋莲望月”，因命中缺水，故名水香。她出身曾氏寒门，幼娴家教，长具情操，十八岁同我父亲结婚，生一女二男，其中长子二岁夭折。我出生后仅八十二天即失怙。因父亲丧期未“逢七”，相传子孙无饭吃。为破此厄，在父亲逝世四十九天之日，即满“总七”时，母亲含着泪水，怀抱着襁褓中穿着孝服的我，沿门向一百户人家乞讨米粮。此后的日子，母亲独对青灯，持节侍奉公婆，抚育一双儿女。因家无田地，难以生计，每逢夏收秋收，母亲带着我们捡麦拾豆，伴野菜度日。春冬两季，为挣钱买粮食，母亲白天走村串户卖杂货，晚上与女儿一起纱线织布。每逢此时，我则陪伴在母亲身边，一边帮着挽线，一边听她老人家讲王强卧冰、孟宗哭竹等古人行孝道的事迹；萤囊映雪、凿壁偷光等古人发愤读书的精神；牛郎织女、孟姜女哭倒长城、祝英台化蝶等民间故事；听她分辨岳飞秦桧的忠奸、关公的仁信以及“日本佬”的凶残……这些故事，给我幼小的心灵播下了讲正义分恩仇的种子。每逢荒年，母亲又带我们漂泊江洲、星子、德安、安义等地沿门乞讨，艰难地支撑着残缺的家庭。记得1947年腊月，母亲将爷爷安顿到东福庵看庙后，即带我与姐姐外出讨饭。我们流浪到江西星子县山村，住在一座破庙里。当时正下大雪，母亲为了不让我与姐姐受冻，独自一人外出讨饭。直到下午才返回住地。只见她浑身是雪，脸冻成紫色。走进屋后她放下提篮，将讨来的几个红苕拿出来，用沙哑的声音招呼我姐说：“快点火煮苕，吃了暖暖身子。”说完，她却昏到在地。我与姐姐哭喊着将她抬到地铺上，盖上破棉被，后烧水给她暖手暖脚，才慢慢苏醒过来后。之后，我与姐姐抱着母亲大哭不止。母亲却笑着说：“这不好了吗？我没事。”这就是我的母亲，她用一双柔肩挑起了全家苦难。这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是多么不容易呀！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经土改，我家分得了田地。在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扶植下，母亲一边务农，一边摆渡，我和姐姐同爷爷一起放牛捡粪，以维持一家清贫的生活。此时，掀起了抗美援朝的热潮。为响应党中央关于“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母亲毅然捐款捐物。记得我五个舅父出资购买了一根银颈圈送给我这个他们唯一的外甥，母亲当时义无反顾把它捐出了。我哭着闹着，母亲却说：“要是变了天，我们一家又得到处讨米要饭”。不久，母亲又响应政府卖余粮的号召，将“四日八餐”时每餐节省一把米所省下的口粮，当作余粮卖给了国家，以支援建设。母亲上述举措，受到了政府的表彰，对我也是一次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合作化后，母亲又省吃俭用，全身心地送我读书。靠勤工俭学和政府的助学金，加上母亲辛勤的劳动，终于使我毕业于武汉大学。我的母亲含辛茹苦，两手艰撑三代舟，为把我这个流浪儿、放牛娃，培养成全村的第一代大学生，付出了多少心血呀！
大学毕业前夕，正逢文化革命，母亲担心我误入歧途，派我的姐夫到武汉大学，叮嘱我不要搞什么造反，更不能搞打砸抢，要我珍惜大好时光，多学点知识，好报答党和国家的培养之恩。毕业后，我被下到8199部队军垦农场接受再教育。三伏天，头顶烈日，在齐腰深的烂泥里耕田种粮；数九寒天，则下湖破冰捉鱼。因风里来，雨里去，长期冷水洗澡，我患上了风湿病；加上妻子难产，部队领导不准我回家探亲，使我牢骚满腹地写信向母亲倾诉。好个申明大义的母亲，写信教育我要吃得苦中苦，不要忘本；不要担心家里事，要相信她一定能照看好儿媳与孙子。她此时也疾病緾身，却强支病体，在医院照看儿媳和襁褓中的孙子，从无一点怨言。母亲这种永不忘本、拼命护家的美德，我将终生难忘！
参加工作后，母亲对我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还不知死在何处，你哪能读大学，成为国家干部？”她再次提醒我要知恩图恩，决不能忘本。接着，她老人家送我三句话，即“横财莫沾，假话莫说，坏事莫做。”这“三句话”与“不要忘本”四字成了我的座右铭。当时，我在鄂西北郧县工作，离鄂东南的黄梅相隔数千里，交通又不便，还有严格的“革命化”纪律约束，探亲假被取消的事经常发生，连续两年我在郧县过“革命化的春节”，不能与家人团聚。母亲叫儿媳写信，嘱我“以守纪为荣，以工作为重，要忠于职守，忠孝难两全，不要牵挂家庭。”我在郧县工作十年。这十年中，母亲随着儿媳的工作调动，不断奔波于黄梅的乡村与城镇，默默地挑起了带孙儿持家务的重担，使我夫妻二人能无后顾之忧地投身工作。这些，真是难为了一生坎坷的母亲。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调回黄梅从事教育工作。此时，才算有一个安定的家。按理，母亲应安度晚年，享天伦之乐。但是，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仍为家事操劳，并教育孙子好好学习，坚守岗位，全心工作，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直到八十高龄，仍兢兢业业地照看着曾孙。她老人家任劳任怨、勤俭持家、严格教育子孙的精神，确实我们学习的楷模。
母亲终因积劳成疾，身患脑血栓而臥床不起。为了减轻子孙负担，她老人家拒不就医，也不吃不喝，不幸于87岁生日之后一周谢世。
母亲走了，永远地走了。回想母亲的爱，母亲的德，我深感幸福；未报春晖，我又深感愧疚。每思及此，彻夜难眠。在此母亲节来临之际，诸遗像，温庭训，记右铭，万千思绪集于笔端，化成一炷心香以祭母亲：
●七十年前遇恶风，灵椿归去母啼红。
抚婴侍老寒宵立，独对青灯泪眼朦。
●愁云万朵压眉峰，无地无田无所从。
重担千斤娘顶起，含霜茹雪度春冬。
●金萱花谢几经秋，虔叩灵帏泪泗流。
永记堂前聆教诲，常怀灯下讲恩仇；
双肩勇担全家苦，两手艰撑三代舟。
最是教人肠断处，餐风露宿在江洲。
●欲向梦中寻母亲，哀思不断梦难成。
披衣倚枕温遗训，睹像伤心记右铭。
未报春晖儿有愧，难芳小草我无能。
嗣昆长仰慈萱德，对月倾杯奠醁醽。
作者简介
邓玉虎，湖北黄梅人，毕业于武汉大学哲学系，中学高级教师，主任科员。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东坡赤壁诗词学会会员，曾任湖北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黄梅县诗词学会常务理事，黄梅县楹联学会会长，被中华诗词文化研究院和华夏诗联书画院聘为研究员。其教育论文和诗联作品入选《湖北日报》、《黄冈日报》、《对联民间对联故事》、《华夏诗联书画》、《中国楹联报》和《荆楚对联》等30余种报刊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