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佟伟 (锡伯族）
爷爷常说，锡伯族的庄户老人不能离开家，否则就快“老喽”（去世）！果然，一九九七年深秋，刚收割完庄稼，爷爷和奶奶去沈阳串亲戚，到的那天晚上，身体硬朗的爷爷说不行就不行了！爷爷被送回盘锦时，身体已僵硬了！在农村老家居住的四叔，按照当地特别是我们锡伯人的习俗，开始操办起丧事盘锦烧纸牌位祭拜。
按习俗，爷爷的遗体头朝西停放在老宅内（锡伯人以西为贵），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而且房门要一直开着，意为让逝者的灵魂出去，再有遗体旁是禁坐妇女和年轻人的盘锦烧纸牌位祭拜。爷爷的寿衣是他生前喜爱的中山装，听说寿衣中绝不能有皮毛料，否则逝者来世会转生为小动物。爷爷口里不可放进了铜钱，手里也拿着钱，而且身上盖着黄布，意为不叫遗体见天日。身旁放的一个丧盆，那是专供烧纸用的，此外还放着蜡烛和米饭一碗，这叫“倒头饭”，内插三支夹着棉花球的秫秸杆，听说这叫“开眼光”，目的是使逝者“瞑目”。
老叔还派办事“沙楞”的人分至亲友家去“报丧”，“报丧”也有说道，一般禁说“死”字，可说“老了”、“去世”、“终了”、“百岁”等话盘锦烧纸牌位祭拜。当天天黑前，住在沈阳、朝阳、锦州和盘锦的亲戚大都赶来了，屯子里的乡邻也先后来了近百人。特别是村中的族人都“不打锛儿”，来得很齐，穿着都是“板板正正”的，这是锡伯人的规矩，这种场合借故不来，会被同族人瞧不起，说成是“白眼狼儿”、“四六不懂”……锡伯人崇尚整洁，衣着不整参加红白喜事，是对主人的不尊重！
从城里来的熟人吊唁时，是三鞠躬，而亲戚和乡邻们则多是按习俗叩头致哀，我和四叔、父亲则轮流跪在遗体旁叩头还礼，这叫“孝子头”和“孝孙头”！四叔还找来一个专给人守灵为生的老头来守灵，听说守灵人整夜不能睡觉，更不能叫猫、狗、鼠、蛇、鸟等小动物从遗体上过去盘锦烧纸牌位祭拜。如果过去，尸体会灵魂附体“炸尸”，也就是活起来，让人哭笑不得！
我们不想惊扰乡邻，所以没打算请吹鼓手吹哀乐，没承想，不少乡邻说啥也不同意，都说：这老爷子当大队干部时给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另外还是屯子里辈份最高的人，德高望重，奏奏哀乐，也在情理之中……过去锡伯族办丧事多是吹欢快乐曲，有的还要请喇嘛或和尚诵经，称为“喜丧”，死者不满60则奏哀婉之曲，因为爷爷是79岁，所以奏了低缓的哀曲盘锦烧纸牌位祭拜。
第二天入殓时，爷爷的遗体是从窗户抬出，放入棺材的，据说门是留给人走的，否则大不吉盘锦烧纸牌位祭拜。爷爷的棺材是上窄下宽，中间外突，内部宽大，着红色，因为同属北方游牧民族，所以这类似于满族人的棺材。听说棺材的规格还分“一二三”、“三四五”和“四五六”的，规格越大用料越多，越讲究，这根据丧家经济条件而定！
停放三日后，出殡那天早晨，亲友和村中的族人、还有不少年轻人都来帮葬（俗称“捞忙”，司仪叫“大捞忙”）盘锦烧纸牌位祭拜。坟茔地位于老家村东头，是我们家的祖坟，已埋了数代人。锡伯族历史上以能骑善射，骁勇强悍而著称，并文化很高，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属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满语支。在清代时，我们家祖辈就有人在京中内务府做过官（家族供奉的牌位写有“青海牛录正黄旗，京中内务府当差”），所以祖辈们非常重视封建礼仪，这块坟茔地，以前竟一直拒绝“横死”的人进入，如上吊死的、淹死的、服毒死的、恶斗死的、孕妇死的、痨病死的等，可人正常死亡需要和自己的亲戚葬在一起……爷爷是老死的，听说是吉相！按习俗，安葬时，应是长子将灵头幡放在棺盖上，并亲手埋第一锹土，可那天却是众人挥锹埋土的，这有点汉化了！埋棺时，亲友们都哭得“红眼巴嚓”的，老姑甚至哭昏了过去，因为再也看不到我爷爷的慈祥面容了……这既是真心的，同时又是习俗，意为不愿让死者离去，锡伯人还认为，这个时候，谁哭得最伤心，谁最孝顺！
葬礼完毕，大家回去吃“回灵饭”，也叫“辞灵饭”盘锦烧纸牌位祭拜。过去这种白喜事的宴席多是每桌只有白菜炖大豆腐、猪肉炖粉条等两三个菜。现在毕竟是生活水平提高了，所以四叔在老宅准备了十多桌包括鱼、鸡在内的丰盛宴席。这种宴席的说道也多，席前要先请“捞忙”的人含几口酒洗手，还要禁食狗肉和马肉，不能拍桌打碗，不能把筷子横在碗上，不能酗酒划拳，不能大声说笑，客人未吃完饭不能把碗和盘子摞起来，要请老人坐上席，不能在宴席上斜视老人，也不能和老人“嘴巴啷叽”的（否则过去要被掌嘴）……整个宴席大家吃的很文明，我代表全家，并以长孙的身份挨桌向年长者、“捞忙”的、远方的客人和来宾敬酒，致答谢辞，一轮下去，我虽喝下一斤多白酒，可我和全家人都很感动，因为今天来的人很多，按锡伯人的说法，这种场合人来的多寡，足可见证亲属关系如何，邻里的感情深浅！
现在的锡伯人随着文明观念的不断提高和汉化，办葬礼都已算简办了，以前锡伯人宗法观念较强，有“锡伯人礼大”一说，如逝者的子女要和额娘（母亲）守孝百日，有的还要守孝三年，在服丧期间，男子不能剪头，不能刮胡子，不能出入娱乐场所，不可唱歌，不能打官司，不能穿鲜艳服装，不得拜亲访友，过年不能帖红对联！另外，过去在逝者葬后“一七”晚间，子孙们还要在外边的烟囱下供烧纸哭着吊祭，供品是红糖馅煮饺，意思是让逝者常“回来”看望家中老小，名曰“上望”盘锦烧纸牌位祭拜。不过，如果爷爷真的在天有灵的话，我是多么希望他老人家回来“望乡”啊，看看鹤乡年年都在巨变，看看锡伯人和他的子孙都生活在平安幸福中！
作者：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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