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E弦上的缠绵
粟子珍
母亲去世已经两年,埋骨他乡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们一直于心不忍，希望回家举得一个仪式，能把她迎回家乡,让她老人家魂归故里。
鬼神之事，原不足信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可只有这样，我们的心里才可稍得安慰。
按我们的乡俗，请神召魂，安牌入位，烧屋化栋诸事，须得在清明或中元节时进行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所以，我们在这一个农历七月，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已经到我们所居住的小村庄的村口了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可是，我、父亲、小弟，我们依然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最后进入到故乡的家里——那是一幢土砖木椽、二层的瓦屋，以及一幢相连的、父母出门前才修造完成的、红砖水泥的三层楼房。
故乡，在漂泊的尘土里，在岁月的回转中，已恍若一位在水一方的女子，尽管我们的心灵，往溯求之着，可她总是依稀而恍惚地，在一个可望而难以相即的地方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现在，总算可以一亲她的芳泽了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可是，放眼一望的故乡，却叫人心里感伤。
曾经是阡陌交通，一个多么欣欣向荣、熙熙生长、人间喧喧的地方，可是，如今已是荒草连片，到处无路可走了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即使是那些光滑清洁的青石板路，俱已湮没在荒草里。
而我们居住的小村庄，更加令人心惊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满村里不见人迹，只有齐人高的蒿草与荆棘，挡在了人的面前，根本无路进村了。座落在村中间的房屋，或屋瓦破敝，墙垛颓败，无人整葺；或残留着雨水冲刷的痕迹，半壁坍圮了。整个村子里，只住着已患了病的小满婶，她的丈夫鹏程叔，因照看她而留守着。鹏程叔不在家，小满婶闻声，拖着浮肿无力的身子走出来，站在二楼晒谷子的平台上，向我们应声：“谁呀！——哎呀，是你们呀！可是好多年不回来了！快，快进屋！”他们家早已从二楼的后门架了桥，连着屋后坡上通往小学校的小路，改从那里出入了。
也无暇多寒暄，我们从小满婶家里，借了镰刀、柴刀与锄头，一头地砍与割，一路锄刈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们无法除倒满村的荒草，只是从满村的荒草中，开出两条路来，一条从村口进到家里，一条从家里，通到小满婶家的摇井边。
然后，我们又葺除房子前后左右檐下的草榛，把屋基、水沟里淤积的坍土草叶挖开、挑走，再打扫房间、清洗器皿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尽管我们知道，我们不过是回来暂住几天罢了，马上又要离开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可是，我们却心照不宣地，没有一个人说累，而是攒着劲，把房子的内外与四周，尽可能地葺整打扫得焕然一新。
打扫房间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哭泣的，可是却没有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的眼睛里干涩涩的，心里只是充满了一种深深的、可是沉默的伤感与哀矜。
我们缺失了母亲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九年前，母亲从故乡，从这一个村庄、这一所房子里走出去，去为儿女们的创业尽一把力，时值盛年的她，一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房间里皆是母亲当年离去时留下的物品，一切也都是她当初匆促离开时的样子：锅、碗、瓢、盆，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瓶、罐里还有没有用完的油、盐；屉子里的碎布、针线依旧……好像一切才刚刚发生过，母亲是准备日后随时要回来的：每一样东西，她都矜惜地收留着，哪怕是那些豁了、破了的碗、罐与盆子，也是可以用来喂鸡喂狗、装什么物什或用来下种的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可是，谁知道一去，她就永远丢下了它们呢？
土砖的旧屋里，散发着浓浓的潮湿与霉味，女主人不在了，这些东西，也从此不再有人哀惜与矜贵，失去了那种慈怜的擦抹、存恤与光泽，只有被黯然废弃的命运了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们把许多残缺破损的旧物，和着铺满了屋里地面上的竹叶、树叶、瓦灰与尘土一起，一担一担地，往外打扫与出挑，生活的无奈，生活的一种沧桑改变、物是人非，叫人骇然心惊！
可是，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板、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什上，都依然散发着一种我们熟悉的、相亲相融的气息，那令我们毫不餍足地贪享与亲悦着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因为光着脊梁，整整一天在外刈除杂草、整葺与打扫房周，故乡的阳光晒伤了我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到了晚上，一种轻微的灼痛，留在我的后背与躯体上，即使在沉沉的睡梦中，也轻轻地缠绕着我。
捲没在漂泊尘土里，纵有锦衣玉被，常常也睡不安席；而此时，我们父子爷孙们，只是用晒垫在地板上打了几个连铺，却睡的格外香甜踏实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听说我们回来了，华庚表叔闻讯送来了米、菜蔬、自酿的烧酒，还有一只鸡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华庚表叔，是我祖父的干儿子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们两家，原是祖上的老亲，因相处特别亲厚，先祖们怕后辈疏了义气，断了往来，便让晚辈互认干亲，以续亲情。我们两家，已是一百多年的恩义交往了，尽管我的祖父去世，也已二十年了，表叔与我们家的恩厚，却依然如新。
远近的乡亲故旧，相继盛情难却地，来请我们吃饭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杜甫说：“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酒酣耳热际，“叹息肠内热”。那浓浓的乡情、融融的故意、绕耳的乡音俚语，怎不叫人“相对如梦寐”呵！
走遍了天南地北，也吃过了许多地方的辣椒，可是，只有家乡的这一种，软辣清香，丝丝合口，密密地甘入心脾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我不再喝开水或矿泉水，而是回复到旧年的模样，用大勺或大碗，喝家乡新鲜的井水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家乡的井水，远近闻名，驰名数十里，号称“龙井”，我们的故里，也因此得名“龙井湾”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在旧年贯穿了我们故里的一条青石板官道上，有一处山岗，山岗上有一个供行人歇脚的亭子，那亭子的一个出口上，有一副楹联，写的是:“拾级徐登千仞鹤亭同峭拔，循途直下一湾龙井好回弯。”说的就是我们的故乡。故乡的井水，清幽幽碧森森地凉气扑人，在水面上轻轻地弹一指，会溅开与漂浮起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那些水珠子，青莹莹地泛着白光，在水面上漂留着，久久地也不消散。那水井不论春夏秋冬、天旱地涝，其水不增不减，平静如镜，始终淌着涓涓的细流。井水里一年四季，有毓聚着清灵俊逸之气的鱼、虾、螃蟹。鱼儿在井底青油油的水草间游翔，历历可数；虾与螃蟹，在井壁的青苔、石穴间爬动、弹跳，一任自由。夏天的井水清冽甘甜，胜过城里的冰水；而冬天热气氤氲，那井水流过的地方，会在田野间、垄沟里，浮起一道迤逦的白烟。
人烟沿着那一道井水聚集，绵延数里间，一村一口水井，一溜的村庄，便由那一溜的水井水沟相连龙井烧纸牌位祭拜。而我们的村子，正为居中。
如今，家家户户都打起了摇井，不再去井里挑水，故乡的水井，渐渐地荒废、寂寞，越来越浅，眼看要被淤泥壅塞了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摇井的水，虽然冰凉甘冽之气犹存，可水质已没有那样清幽莹澈。尽管如此，仍然只有家乡的这一种井水，喝起来最畅快，最深潜细致地，解着我身上的干渴。
我们的屋后，与我们的二楼持平，是一个环形的高坡，遍生着竹林，绕屋还生着许多杂树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每天早上起来，在二楼的后窗下坐一阵，听外面的鸟语，看屋后竹林间的平地上，一种黑羽、可翅尖上有白色花纹的大鸟，在清凉的晨风里，在竹林的空间，展翅飞绕、舞蹈与嬉戏。
透过竹林，还能看到那边做为故乡标志的龙井岭龙井烧纸牌位祭拜。那岭有一半青山，一半石峰。据说，那岭下有一条小青龙，故我们这一带的井水才得以称为龙井。有一年，那条小龙翻身，把这山岭崩了一大块下来，所以，山脚下有一座小山，叫做“龙崩岭”。龙则未必，可我想，这石山下，必有一潭、一道水源，才致沿岭迤逦，有一湾的好井水。而那一道清清的水源，涌流不息地哺育、浇灌，不正是故乡的龙脉，是一条神奇秀丽的龙吗？
有时清晨起来，坐在屋子前面的窗下，那形如曲尺般的走廊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看村落间的晨雾生起龙井烧纸牌位祭拜。那些湿洇洇的雾霭，自村口的池塘里升上来，在蓊郁的树木与竹林间，不住地弥漫、弥漫，一阵阵地涌动；或者从屋后的竹林里漫过来，那白色的雾缕，如一些藤蔓一样，张着触须，从那边矮屋的屋脊上攀爬过来，贴着瓦面匍匐前行，从屋檐凌空跃下，向村中间不停地延伸、延伸，渐渐布满了村落间与整个故乡的上空。
太阳升上来了，在那雾幔间，在树的枝影畔，高高地悬起一个白色的圆球，生出一种神奇的光晕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忙取出手机，摄下这一迷人的图景，以便随身携带，留待他日，慰解远行时的乡思。
中元节的前一个晚上，我们请来了僧人，吹吹打打，施忏作法，举行了一个招魂的仪式，亲朋好友及邻人们俱来参加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僧人们与大伙齐齐牵引簇拥着，以一根长长的导魂的法绳，从村口的大路，直通到我们家堂屋的神龛，把母亲接引回来，并进行了哀婉的追思。
正是八月立秋的时节，这片土地上的阳气盛极而衰，阴气暗生，阳尽阴回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故乡的人们敬畏着天地阴阳之气，是它们让万物生长、五谷丰登。故此，故乡的人们在这一时节祀阴，并因此迎请祀奉先人，祭奠鬼神。家家户户置办衣冠，甚至延请僧匠扎制冥宅，吹吹打打大事烧化，到处燃起中元节的烟火。这一时节，家家户户要供请先人牌位，杀鸡宰鸭，陈设三牲，焚烧纸钱，燃放鞭炮，庄重祭饗。最后要制作桐叶的米粑，来依依地送别先人。
这一时节，天上的空气流动、阴阳交互、易生阵雨，片云过去，风雨时至龙井烧纸牌位祭拜。竹林间、树梢上，常常有若隐若现、时弱时强的风声涛响。
这一时节，每天的树枝上、土地里、漫村的草丛间，总有鸟声、蛩语、蝉鸣响起龙井烧纸牌位祭拜。这些声音，自晨而生，经午至夜，即使在暮色降临、夜深人静时，仍可声闻，并不断绝……
可是，我不过是在故乡短暂停留罢了，马上又将离去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而且我知道，故乡的村庄，也如我的母亲一样，正在离我们而去，愈去愈远，声迹渐杳了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随着我们的生活，进入一个工业与贸易化的时代，随着这个世界日益城市化的来临，这养育了我们，给予了我们生命与性格的村庄，正日益地寂寞、荒芜，随着我们的农耕时代，与许许多多的村庄一样，在一天一天地隳坏，无可避免地地走向颓坯与消失龙井烧纸牌位祭拜。
我在一种无法自适里，久久彷徨着，心潮难平，无所归依龙井烧纸牌位祭拜。只感觉到她给我的乡愁，给我的温柔缱绻、戚伤与眷恋，沉沉地，如低垂的乌云，在我生命最低音粗重的那根弦上，浓浓地郁结着，悱恻不胜；在我最高音纤细的那根弦上，经久颤栗，轻轻缠绕，萦回不去，不绝如缕……
（注：此文于近日获得《散文选刊》的一个“首届全国情感类散文大赛”的一等奖，奖金一千元，获邀去山东青岛参加颁奖典礼及一系列论坛、观光采风活动，可要缴纳2900元会务补贴龙井烧纸牌位祭拜。我无力与会，只好主动放弃，并在此发表此文，以示对其怀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