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这篇作品的那段时期,兴趣的热点在如《金银岛》、《鲁滨逊飘流记》、库柏《猎鹿人》之类的传奇小说上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
明镜湖
目录
【一】悍匪阿木图 【二】湖边的木屋
【三】野牛山上的篝火 【四】金砂河畔的野人
【五】金艺姬 【六】野人之死
【七】尾声
【一】 悍匪阿木图
清朝末年的东三省,朝廷昏庸无能,外辱迭加,日、俄军队四处横行,抢夺铁路和矿山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社会黑暗,内乱不已,城镇百业凋零,乡村民不聊生。青壮者纷纷啸聚成匪。老弱者颠沛流离,乞讨四方,挨饿受冻而奄奄一息。在他们的身后,常常跟随着成群结队的,以啃食大路边人尸为生的野狗。
在黑龙江佳木斯一带,历来民风强悍,清末时期更是盗匪遍地,活跃着无数股大大小小的土匪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其中有一小股土匪的匪首叫“常大成”,是一个常年将发辫盘在头顶的汉人,手下有三十多个人,二十条枪。他们在距佳木斯五十公里,山高林密的黑杀岭占山为王,在附近乡镇进行绑架勒索和抢劫。这股土匪中有一半是鄂伦春族人。世代狩猎的他们个个身手敏捷,枪法奇准,穿山越岭如履平地。其中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叫“阿木图”的四、五岁的儿子。阿木图能回忆起的儿时最早的印像:夜晚在边开枪边奔跑的母亲背上听到的此起彼伏的枪声,房屋燃烧的冲天火光,奔跑的人群,吆喝声和惨叫声。
有一次,常大成带领匪群在月光朗照的夜晚进入一个小镇,准备抢劫几家预先打探了虚实的有钱大户,遭到埋伏在镇中的缉匪士兵的伏击,死伤惨重,被打死了十多个人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阿木图的父母在往镇外跑时也被双双打死。阿木图被匪众从死去的母亲背上抢走。
清朝覆亡,民国成立的一九一〇年,刚好十岁的阿木图,脑后拖着长辫,腰间捆了粗布绳,脚扎绑腿,在匪众的怂恿下,开枪打死了一个拒不交出窖藏钱财的头发花白的老头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阿木图十二岁时,被住在佳木斯的远房姑母从黑杀岭领回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这个守寡多年,没有亲人的老年姑母,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积蓄,托人将阿木图改名换姓,送进了新式学堂。她不希望阿木图继续在邪路上走,以后落得他父母那样的下场。
民国九年,阿木图十九岁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盘踞在黑杀岭的土匪在与别的匪群划分活动地盘,订立契约时,因无人识字而吃了大亏。匪首常大成就暗中派人告知佳木斯警署,正在佳木斯第二中学念书的阿木图的来历,又派人去鼓动和接迎阿木图出逃。阿木图走后,他那个年老多病的姑母,不久也死去了。
阿木图回到儿时的老家黑杀岭后,面对匪群里的一切,都觉得格格不入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不管别人在闲谈甚么,在旁边的阿木图总是反应冷淡,毫无热情,让谈笑的人感到隐约的拘束和难堪。不久后,阿木图就尽量躲开匪群,独自在山林中静静地,长时间地漫游。
常大成见阿木图成了这样一个对他无用的人,开始的笑脸转为怒意,到后来便是训斥和辱骂,却又几次被阿木图眼神中迅速增加的,阴森不屈的敌意气得暴跳如雷,当面叫嚷要开枪打死他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有一次甚至去抓挂在墙上的一支步枪。而站在不远处,目光凶狠地盯住常大成的阿木图,同样在一瞬就从腰间拔出手枪。这次严重的冲突被匪众劝开后,阿木图不辞而别,离开黑杀岭,下山去了。
民国十二年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黑龙江的《哈尔滨日报》上刊载了这样一篇报道:
《悍匪阿木图真相》
读者大概还记得,本报曾经报道过流窜于哈尔滨一带,由一名叫阿木图的鄂伦春族人为首,绰号“黑狼”的犯罪团伙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这个由六、七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组成的犯罪团伙,在近年来以出手狠辣,行事亡命而引人瞩目。
据警方最新查实的消息,现年二十二岁的阿木图原系流窜于佳木斯黑杀岭一带,以常大成为首的一伙土匪中的匪徒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的被缉匪士兵击毙的父母亦是这伙土匪中的成员。阿木图在年仅十岁时,就疯狂地开枪打死了一个老人。后来,他改名换姓,以学生的身份混入佳木斯第二中学,几年过后才被当地警方发现而逃窜。不久,即加入这个以城镇为活动范围的“黑狼”团伙。这个原来只是入室偷窃的犯罪团伙,自从阿木图加入后,购买了枪支,所有成员人手一枪,接连犯下了几桩绑架勒索、入室抢劫的重案,以及本报曾经报道过的中盛银行抢劫案。累计已有三名无辜民众死于这群人间恶魔的枪口之下。据警方消息,平时性情孤僻的阿木图,心理阴暗,很少参与团伙成员醉死梦生的放纵娱乐,作案时却精力充沛,对行动过程指挥若定,使团伙的每一次作案都干净利落。也因此,落落寡合,与团伙成员关系冷淡的阿木图得以确立头目的地位。总之,悍匪阿木图为人冷酷凶残,毫无人性,随时可以开枪杀人,有变态倾向,是一个十分危险,正被警方全力追捕的人物。本报希望广大民众极积向警方提供“黑狼”团伙的行踪线索,早日将他们缉拿归案,以免民众的财产和生命再受损失。
另附哈尔滨警署关于阿木图的体貌特征:现年二十二岁,身高一米七〇,身材匀称结实,五官端正,皮肤白晰,有佳木斯一带口音,会鄂伦春族语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当年的哈尔滨城郊,有一处纵横着七八条长街的流亡白俄聚集区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这里鱼龙混杂,治安混乱。城郊外是连绵不断的果园和农场。其中一片古老茂密的白杨林里,隐藏着一栋宽大的俄罗斯式住宅,是从前一个俄罗斯伯爵的产业。伯爵死后,沦为一群俄罗斯女人卖淫的密秘场所。“黑狼”团伙在阿木图未加入前就常来这里。这次,他们在拿到一大笔赎金后,除阿木图外,已在这处门窗紧闭的宽大住宅里没日没夜地胡闹和鬼混了三天。
这天下午,阿木图在楼上的房间里偶然地睡去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近一段时间,阿木图的睡眠中,多次出现和他的人生处境有关的梦。有时是美梦。比如被阿木图在十岁那年开枪打死的老头笑眯眯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原来他是装死,他和周围的土匪全是假扮的,他们都是普通人。什么都是假的,包括阿木图手中的枪和子弹。他们嘲笑阿木图的恐惧,他们是在恶作剧地与他开玩笑。装死的老头慈爱地拍拍阿木图的额头,叫他快背上书包上学去,要迟到了,老师和同学们都正等着他。
这天下午,阿木图做的却是噩梦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又进入从前在睡眠中出现过的,很熟悉的梦境:灰黑色的,低沉的,接近傍晚的天空,在某个城市里一条下着细雨的大街上,武装齐整的正规军士兵拉起了很长的警戒线。警戒线中,是几十具横七竖八的,以常大成为首的匪徒们的尸体。他们是在几天前的夜晚进入市区时被埋伏的士兵用机枪全部打死在这里,其中包括阿木图的父母。这些尸体经过雨水几天的浸泡,显得丑陋和可怕。残留未尽的血腥味依旧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警戒线外,挤满了撑着雨伞围观的人群。他们被这恐怖的场面吓得沉默不语。
阿木图醒来,看见窗外茂密的白杨林上面明亮的天空,才知道是在做梦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从抽屉里拿出手枪别在腰间,走出房门。整个住宅都空荡荡地没有任何声音。阿木图下楼,接连推开几道门,房内都无人。最后去推一扇沉重的,包了皮面的橡木门,刚推开一条缝,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软腻的甜香,是产于印度、斯里兰卡一带催情的线香味。明亮的大厅里,团伙成员和一些俄罗斯、中国女子,全都一丝不挂,或爬或躺在地毯上,沙发上,象一堆纵横蠕动的,白晃晃的,肥大的巨虫。叫“阿三”的矮胖的团伙成员,浑身赤裸,只在腰间拴了一张女佣人的花边围布,搂着一个已熟睡的,比他高大壮实一倍的白种女子,正昏昏然地倚在护墙板上,隔一会儿,他就用小锤轻敲一下挂在墙上的铜锣。阿木图还闻到酒精和鸦片的气味。整个房间是一片昏昏欲睡的气氛。不知他们这几天是否都是这样过的。
穿了皮靴长裤,敞穿着翻领皮夹克的阿木图走出伯爵住宅,走出白杨林,走向远处寂静无人的旷野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漫无目的地走了两个小时,来到一所孤独地矗立在一片高地上的东正教教堂。教堂大厅空寂无人,只有成排的长椅。阿木图经楼梯上到教堂附属建筑顶上一处没有栏杆的平台,在平台边一块被废弃的建筑用石条上坐下来。一个穿黑袍的教士听见有人上楼,站在楼梯口查看了一会儿,见没甚么事,就退下去了。
在阿木图头顶,一群灰色的鸽子在蔚蓝的寒冷的天空下一圈又一圈无忧无虑地飞翔,广阔无尽的天空和大地都显得安祥和宁静,可阿木图的心情却十分绝望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阿木图在楼顶平台上没坐多久,就离开了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二】 湖边的木屋
半个月后,阿木图失踪了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黑狼”团伙的成员在阿木图的房间找到一封阿木图给他们的简短的辞别信。阿木图没谈离开团伙的原因,也没谈将到何处去,只是把自己积存的钱财均分给了所有的团伙成员。“黑狼”团伙的人猜测平时就有些古怪的阿木图,可能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杀了。
而这时的阿木图,正行走在长白山通往原始森林的路上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的身后是满载枪支、弹药、帐蓬、炊具、渔猎具等杂物的两匹马。这是阿木图又一次不辞而别地离开他所属的群体。
一年过后,“黑狼”团伙被警方的暗探侦知了行踪,除阿三外全部在哈尔滨的一处落脚点被捕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不久,他们被排在一处偏僻地点的土墙前枪决了。
再一年过后,在冬天冰雪覆盖的大森林,一个飘着雪花的清晨,有一个矮小的,积着厚雪的鹿皮帐蓬,静卧在高高的冷杉林间一处背风的深雪地里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帐蓬边有一匹拴在树枝上的马,帐蓬里是裹在熊皮褥子里熟睡的阿木图。自从进入大森林后,阿木图已习惯这种没有另外一个人的生活。长年累月地陪伴他的,除了飞禽走兽,就是森林、湖泊、河流和山岭,还有随处可见的,长满苔藓的倒木。除了自己从前经过时的脚印外,他没有发现,也不希望发现任何人的痕迹。
这天清晨,阿木图依然象平时一样,被因天亮而不耐烦的马,用嘴唇掀动帐蓬唤醒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穿上长筒靴、皮袄,戴上有两扇大耳朵的狐皮帽,坐到帐蓬外一根倒木上还未睡醒地发愣。漫天雪花在林间无声无息地飘落,远远近近都是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和马的有节奏的清晰的呼吸声。一阵微风吹来,远处高耸的树枝上坠下一团积雪,在空中纷散成雪雾,而后一切又重归静止。就在这一阵风中,阿木图听见了几下极细微的,清亮的铜铃声。阿木图认为这是在长时间的静寂中偶尔有的幻听。又一阵风吹过,风里送来的铜铃声真实又清晰。阿木图立刻明白了什么,迅速地,悄无声息地抄起帐蓬里的步枪,退入林中堆雪的灌木丛,斜绕过一个小山包,爬上山头,伏在由灌木撑起的雪堆后。一公里外,对面山头的斜坡上,有七、八十头正在低头啃食雪窝里的灌木和枯草的驯鹿。阿木图观查了很久,没有发现人的痕迹,便双手持枪,蹚着齐膝深的雪往驯鹿的方向而去。
驯鹿群听见脚步声,都听止了啃草,抬头惊异地盯住远处的来人,在阿木图距它们只有二、三十米时依然呆立不动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其中几头年老的驯鹿脖子下挂有铜铃。它们显然是被人驯养的畜群。鹿群见阿木图靠近前来,纷纷退开,让阿木图从它们中间穿过。阿木图爬上山顶,只见那一面的山坡既缓又长,延伸到远方地势低矮的茫茫林海。林海中有一处广阔平坦的雪原,应该是一个厚雪覆盖的冰冻大湖。
阿木图沿着驯鹿的足迹进入山那面的密林,在深雪中小心地搜索着下山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一个多小时后,地势变得平缓,林木更加茂密。快要接近湖边时,阿木图终于发现远处一丛挂满冰雪的枝条后,有几根树干不是常见的竖直,而是横向地叠压在一起,象木屋墙的一部份。阿木图换了观察的方位,果然在林隙间看见一块倾斜的,有半米深积雪的屋顶。这里是一片由高耸的密林围绕的空地,零散地分布着六、七栋木屋。如果不是驯鹿群的出现引起阿木图的警惕,阿木图即使在距木屋几十米远的林中经过,也多半发现不了这里的森林有甚么异常。
这几栋门窗紧闭的,矗立在深雪中的木屋比一般的木屋大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有一栋木屋屋顶没有积雪,还从木板缝间冒出淡淡水汽。与它相连的是一栋有高高烟囱的大木屋。木屋周围的雪地上,有飞禽走兽的足迹。门前的雪地里,有露头的枯萎的野草,就是没有人的脚印。
阿木图小心地躲在树干后变幻着位置,从不同的方向仔细查看林中空地前后左右的一切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虽不明白那群驯鹿从何而来,可能断定这几栋木屋已久无人居。他爬上有高烟囱的那栋木屋房顶,刨开积雪,用腰刀撬掉几块房顶的木板,点燃油烛下到房中。在幽暗摇曳的烛光中,只见粗大的圆柱和横梁,厚实的木地板,还有铺了兽皮褥子的大炕都积着厚灰。一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石砌壁炉,壁炉的烟道通向墙后一间由木梯连接的阁楼,里面蛛网密布,挂了满屋象黑色干树根,早已不能食用的熏肉和鱼干。壁炉边的另一扇门通向冒热气的小屋,里面是一个温泉池,池水从埋在地下的暗沟流出。阿木图在房柱上找到一串铜质钥匙,顺利地打开了其余木屋的门。在那些木屋里,厚积着灰尘的各式各样老旧的家俱、衣物、炊具应有尽有。在一栋木屋内还存放有两辆双轮大车和一只桦皮船。
在与大木屋一门相隔的另一栋木屋内,阿木图找到一个长长的地窖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地窖两侧靠墙叠压着许多木箱。上层的木箱里装着粗细不一的铁钉、铁丝、铁钩。移开上面的木箱,阿木图发现下面较长较大的木箱里装着锯、斧、锹、砍刀等工具,还有几块磨刀具刃口的黑燧石。在一块约两米长的,扁平的木箱里,装着用油布包扎好的几枝老式猎枪,枪管特别长,其中一枝猎枪的枪口崩裂了细缝,细缝间填补着白锡。另外,有几箱火药和铁砂,还有几只用野牛角做的乌黑锃亮的药筒。地窖的尽头有几排高矮不一的陶罐,小一些的陶罐里装着粗盐、碱、已变质的动物油。大些的陶罐里装着野柿酒和野苹果酒,还有两缸不知用什么酿的酒。还有几大藤条筐的栗子、核桃、松籽、干人参和猴头菌,都变质坏掉了。阿木图还在一大堆渔网下找出一鹿皮袋金砂,约有几斤重。还有许多其它零散的杂物。
阿木图往洞口退出,头脑中盘旋着自从发现木屋后就一直有的疑问:这些木屋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这一处外人几乎发现不了的林中定居下来?他们现在到哪儿去了?木屋没有主人,已不是半年一年,至少有好多年了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阿木图刚从洞口探出头,就见一团黑影从门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中一晃而过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大吃一惊,抓起挎在胸前的枪,蹿到黑暗处贴墙而立。是木屋主人回来了?还是别的人?接下来是什么?——激烈的枪声?门外地板上,又出现两团黑影,停留住不再动,似乎有两个人在窗外探头打量屋内。两团黑影之上,又多出一团黑影,在地板上一晃而逝。对方至少有三个人?!随着枪口准星的移动,阿木图的眼光也随之一点点移向窗口。看清瞄准的目标后,阿木图长出一口气,松软下来。这些傻乎乎的驯鹿,把他吓得不轻。也让阿木图记起自己进屋前曾做了长时间的观察,很肯定木屋长久无人,才开始进屋,下地窖,并不冒失。原来外面的雪已停了,在山坡上啃草的驯鹿见有人来,也跟着跑回了家,见木屋门窗大开,都挤在门口和窗沿,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向屋内四下张望。一只在门槛前跨进了一条腿的驯鹿,犹豫不决地窥探着阿木图的眼神,准备将另一条前腿也跨进门。阿木图向它一挥手,它忙往后退,跨进门的那条腿也退出去了。
经过刚才的一阵紧张,阿木图关上门,到四周的森林中再仔细地观察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往大湖的方向,在粗大的松林如高墙般相夹的雪经上七拐八弯地走不多远,就是广阔的,直径有五公里的平坦雪原。雪原的中央有两座林木密集的包裹着冰雪的浅丘。那是湖中央的两座小岛。阿木图在齐膝的深雪中走了一阵,就往回走。驯鹿群总是前前后后,蹦蹦跳跳地跟随着他,张望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亲切和欢喜。一只顽皮的小鹿总是尽可能地接近阿木图,以便仔细地观察他,一发现阿木图注意到它,就蹦跳着跑开。
阿木图沿着来时的路,翻过山脊,取回留下的马和帐蓬后,已是黄昏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落日的红光染遍了柔和的雪地。树林和木屋在雪地上拖着长得没有尽头的阴影。
驯鹿群断续地集中到一间敞着门的小屋前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有一半的驯鹿挤不进木屋,就躺在门外的雪地上准备过夜。原来驯鹿群不知已没有主人,依然每天早出觅食,傍晚归来,繁殖生育,驯鹿的数量愈来愈多,作为畜棚的小木屋早已挤不下了。阿木图打开一栋空着的木屋,把躺在雪地上的驯鹿群赶了进去。
这些木屋的主人,似乎在整理好了屋内的一切,关牢门窗后,就神秘地消失了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在漫长的冬天,在那些被积雪深埋的静谧的夜晚,蜷着腿缩坐在长榻上的阿木图,久久地盯着壁炉里红亮的火光,怎么也想不出这些木屋独自遗留在这湖边密林里的合理的原因。
【三 野牛山上的篝火】
漫长的冬天终于到了尽头,最后一场雪下完后没几天,积雪的屋檐开始缓慢地滴水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附近一条小溪“哗哗”的淌水声,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大。清晨,照例是浓雾弥漫了一切,接着,是暖和的阳光穿透浓雾,整个大森林都明亮起来。融雪的日子里,屋外什么都是湿漉漉的。随着气温的上升,附近的大湖终于完全解冻,变成满湖明净的深绿色的水。每天清晨和黄昏,都有游鱼在湖面荡起无数的涟漪。清澈的湖水清晰地倒影着岸边连绵的森林,象一个巨大的平放的玻璃镜。阿木图把这个湖叫“明镜湖”。
接连许多天的阳光晒干了地面,大森林整齐地换上了鲜嫩的绿色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在木屋里闷了几个月的阿木图急不可耐地打点行装,牵上马,又开始两年来持续不断的,没有固定目的地的远游。每出门一个多月,阿木图就回明镜湖一次,住上几天,又往外走。每次回木屋,都没发现其他人的脚印,木屋内也是阿木图出门时的旧样。
到了民国十四年的夏天,有一天傍晚,正在大森林里游荡的的阿木图,直到天上亮起了星星,才找着一处有茂盛青草的小湖边作为宿营地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放马吃草,燃起一堆篝火,就着皮囊里的野柿酒吃完烤肉,准备翻进挂在一株歪脖子树上的吊床时,看见东北方漆黑的夜空里有一颗红亮的,非常大的星。这颗星悬挂得很低。阿木图也没多想,就躺上鹿皮帐蓬做的吊床,准备入睡,却很久没有睡着。忽然想起刚才看见的那颗红色大星,当时看见它被什么东西短暂地遮挡后又重新明亮,短暂得不象云团的遮挡,而象被风吹动的树叶遮挡了一瞬。可半空中哪来的树叶呢?一年多前,阿木图曾经来过这一带,出现红色大星的那个方向,在记忆中是一座五、六千米高,山顶终年积雪的大山。当时在半山腰的灌木林带,有三、四百头的一群黑色野牛在缓缓移动。阿木图将这座大山叫做“野牛山”。翻过野牛山,再走上五、六天的路程,就是 的鸭绿江。阿木图在吊床上坐起身,透个树枝仔细观察悬挂着红色大星的那个方向。很快就发现在黑暗的夜空中,有一座非常模糊的,断续的大山轮廓。那颗红色大星在大山的轮廓内。那不是什么星星,而是半山上的一堆篝火。刚才有人在篝火前走动,短暂地遮挡了火光。那座山上有人。
阿木图跳下吊床,收拾好行装,骑马在夜色中往篝火的方向赶去,希望在天亮前,篝火旁的人还未离去时,能赶到附近隐蔽起来,查看明白对方是什么人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走了一夜,快天亮时阿木图已经越过野牛山半山腰的冷杉林带,来到只有荒草的裸岩山地。因山势的遮挡,不见了篝火的光亮。而晴朗的夜空飘来厚厚的层云,下起了大雨,满山遍野都是雨水的哗哗声。阿木图和马躲在一块巨岩下的空穴里,正不知该怎么办。突然,就在上方看不见的山崖间,接连传来几下响亮的枪声。过一会儿,又响了两声,尔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这不是向阿木图开的枪,枪响的地点距阿木图还很远,远超步枪射程。阿木图留下马,带上步枪,在雨中利用山岩的掩护,从侧面绕上一条横向的,长长的斜坡,来到斜坡尽头的断崖顶上。在约有三丈高的断崖下,就是枪响的地点。透过灰蒙蒙的雨幕,只见下面平整的砂石地上,有两个戴着黄布帽的日本兵,头朝阿木图的方向扑倒在地,两枝步枪摔在头前,身下的血和着雨水流向脚后的山坡外。不远处,有两匹马正无聊地啃食崖隙间的草。在阿木图正下方的断崖底部,有一个穿朝鲜伪军军官服的中年男子,耷拉着中枪后血淋淋的头,倚靠在一个崖洞口,手中的步枪掉在脚边。空旷的裸岩山上,除了雨声和马扯断草茎的脆响,什么声音和动静都没有。阿木图找到一处有凸出岩块的断崖面,连溜带跳下到砂石地。朝鲜军官脸色灰败,却还有细微的鼻息,还未死。他身后的山洞不大,一眼就看尽。干燥的地面上堆着几包装满物品的驮包,大概是从两匹马身上卸下来的。砂石地的中央,有一堆浸泡在雨水中的篝火残迹。这多半就是昨晚阿木图在山下看见的那颗“大红星”。阿木图走到两个日本兵前,看见他们朝上的后脑勺上,各有一个血糊糊的洞,这应该是日本兵倒地后又补的枪,是阿木图听到的最后两声枪响。难道是头部已受重伤的朝鲜军官走过来补枪后又走过去躺下?!阿木图竦然一惊:恐怕除他之外,这里还有不止他所看见的这三个人。果然,在他的身后,阿木图能听出是在他刚才隐蔽的断崖上,响起了一个中年女子冰冷的声音:“放下手中的枪!”阿木图正迟疑着,又听见女子急促的警告:“放下枪!”女子的声音透出毫不留情。阿木图丢下枪。接着就响起了对方从断崖上下来的声音。阿木图慢慢转过头来,看清是一个手持步枪,大约三十四、五岁的女兵,军帽下的一大束长发拖在胸前,穿着军装,长马靴,同阿木图一样在雨中淋得浑身湿透。女兵上前来,见阿木图头上脏乱的长发滴着雨水,古怪褴褛的衣裤散发着野兽肉的油腻腥味。阿木图解释说:“我是一个过路的猎人。”女兵用汉语问:“一个人吗?”阿木图说:“一个人”。女兵仔细地打量阿木图,似乎相信了他的话。
雨慢慢地停了 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女兵命令阿木图把山洞里的驮包装到两匹马身上,自己去将砂石地上的枪,包括阿木图的那枝共四枝枪都卸下子弹,枪枝和弹药分别装在两匹马的驮包里。阿木图指指头部中弹的军官问:“他怎么办?”女兵说:“你不用管。我们下山。”阿木图十分困惑。可女兵不再理睬这件事。阿木图和两匹马在前面,女兵持枪在后面,又在山坡下汇合了阿木图留下的马,一同往山下走。
他俩在似乎没有尽头的森林中长途跋涉了半个月,才回到明镜湖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女兵见明镜湖的木屋、地窖、驯鹿群等都和阿木图在途中告诉她的一样,对阿木图的戒备减轻了许多。从女兵口中,阿木图得知她叫金慧姬,是朝鲜新义州一带的人,他们村里有一半人能说汉语。她是朝鲜伪军三十四师军医院的医生。在山上头部中枪的是他们医院有上校军衔的院长,叫朴正善。他们三十四师官兵因反抗日本人的殖民统治,在驻地长津湖一带起义。不料,很快被日本人的重兵打散。也在军医院当医生的她丈夫也被日本兵打死。她和朴正善,以及在师部当译电员的女儿金艺姬一同往边境方向撤离。在冒险强渡因暴雨而上涨的鸭绿江时,走在中间的金艺姬被急流裹带的滚石砸中了坐骑,连人带马和驮包都被冲到下游深潭。她和朴正善找了两天,希望能找到金艺姬的尸体,却什么也没有。又看见鸭绿江对面出现了日本兵,只好往深山里走。几天后,偶然发现后面竟然还偷偷地跟着两个日本兵。就在阿木图看见的砂石地上,他俩燃上篝火,隐蔽着彻夜守候。天快亮时下起了雨,两个日本兵悄悄摸上来,就被朴正善开枪击倒。其中一个日本兵倒地前开了一枪,正中朴正善的头部。隐藏在一堆岩石后的金慧姬因连日的紧张、悲痛和不能睡眠,正昏昏沉沉,三声枪响后才清醒过来,看见一个倒地的日本兵还未死,上前对他们各补了一枪。阿木图从侧面上山时,被她发现了在岩石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金慧姬来到明镜湖不久,有一天发现那几头年老的驯鹿在早出和晚归时,总爱在山坡上一处灌木茂盛的土坎前停留,就叫阿木图和她一道去查看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们在灌木丛掩蔽的土坎上发现一张陈旧发黑的,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住的厚重木门。阿木图带来镐铲,挖开了木门,里面是一个幽黑的山洞。在火把的光亮中,只见洞中几根长木凳上架着一个比普通棺木宽阔一倍的黑漆棺材。未加盖的棺材里并排躺着两具男女骷髅,已成碎片的衣饰还残留着清末的花纹和式样。
棺木后面的凳上搁着一个小木匣,里面有一札用毛笔写满小楷的黄纸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上面讲叙了在五六十年前,木屋主人一家十多口人,因为乡里宗族的械斗,为躲避仇家的报复,才远迁到这深山老林中的经过。多年过后,家人逐个地年老去世,连形影相随了五六十年的妻子也无疾而终。已有八十多岁的木屋主人知道自己能活的天数屈指可数,愿将木屋、畜群都送与后来有缘之人,只愿后人能善待他们的葬身之地。纸札上还写有一条叫“金砂河”的河流的方位和地点。只因当年的木屋主人们不愿出山,只淘洗了一些金砂就没有再去。纸札落款是:大清国同治六十七年十月初十记。木屋主人不知同治纪年到十三年就终止,更不知接后的光绪、宣统和以后的民国。
那几头年老的驯鹿爱在山坡前停留,是它们在怀念过去的主人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金慧姬和阿木图把那札黄纸带出洞后,更换了黑朽的木门,堆土掩盖了洞口,在堆土周围搭建了防止畜群扰乱的围栏,并设立了两个老人的牌位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在传统的节日里,为他们摆一些供果,烧一烧纸钱。
长白山短暂的夏季匆匆一过,便是天高气爽,林中色彩斑斓的秋天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无尽的大森林弥漫着各种各样成熟果实暖洋洋的,甜香的气息。金慧姬和阿木图各骑一匹马,后面跟着几头健壮的驯鹿驮着帐蓬、炊具和驮筐,连续许多天在附近的森林中捕捉正是脂厚肉多的鹿和羚羊,把带回的肉抹上粗盐,挂在熏房里。或在果树密集的山岭间采集野生的栗子、核桃、葡萄、苹果和柿子。在家中,金慧姬忙着做家务,阿木图就伐木,将劈柴堆垛。或者一同划着桦皮船,在宁静的湖面拖着长长的清晰的波纹,收取前一天布下的网上的鱼。
【四 金砂河边的野人】
秋日温暖的阳光一天又一天地变得黯淡,南飞的大雁过尽,寒冷的西风把林中辞去枝条的黄叶吹得漫天飞舞,很快,落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九月初,他俩打点行装,骑马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来到木屋主人在纸札上讲到的金砂河边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只见岸边的砂石滩上,那些废弃发黑的淘金用的木架,还有人工挖出的大坑和旁边的砂石堆,都覆盖着薄雪。再往上游,是长长的宁静河湾,岸边浓密的柳树和桦树的枝条覆盖着水面。清亮发黑的水面下,有几座用树枝编织的小堡垒,那是水獭的巢。一会儿,有几只水獭从巢顶的开口游出来,用圆圆的,湿黑的,嘴唇上长了许多长须的头划破水面。它们没有发现树丛后的人,自由自在地爬上一株横倒在水面上的大树,前肢举在胸前,蹲坐成一排,交头接耳地叽叽喳喳,活泼地讲过不停。阿木图吹了一声开哨,“噗嗵”一声,水獭们齐齐地连跌带滑入水中,很久都不再露面来打破河湾的静默无声。他俩为这胆小的动物笑了。
当晚,他们就在砂石滩上搭了帐蓬宿营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半夜,金慧姬被从远处传来的古怪而响亮的叫声惊醒。她推醒阿木图。听惯了夜间野兽叫的阿木图也感到惊疑:这样的声音不象野兽叫。他俩穿上衣服带上枪,前去查看明白。
明朗的月光照耀着随山势起伏的森林和林中杂乱的积雪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万籁俱寂里,从远处的夜空响起的怪声越过茫茫林海传来,十分清晰,还杂有粗重的喘息。在他们赶往目的地的途中,叫声忽然停止了,再往前走一段路,怪叫声又响起来。在朦胧的月光下,前方河岸边一座坡势低缓,林木丛生的山顶上,有一块高耸的,未被风化的裸岩,上面有一团衬托着夜空的黑影,是那团黑影在叫。再隐蔽地前去,阿木图看清是一个没有皮毛的,象人一样的怪物,赤裸着全身,背后拖着长长的毛发。它坐在岩石上,双手抱膝,头搁在双腿上,呜呜地哭。怪物哭了一阵,陡然间站起来,向阿木图他们埋伏的方向下山而来。阿木图和金慧姬大吃一惊,忙举枪瞄准。不料怪物半途转身,消失在丛林中。一会儿后,远处的河岸响起踢绊枯枝的声音,那个长发飘飘的怪物竟然从河面上直接地,轻飘飘地走了过去,诡异的身影隐没进森林里不见了。这是他俩从未听说过,也未见过的事。这个怪物非常象人们常说的鬼。金慧姬紧张地看看阿木图,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令她安心的解释。阿木图对今晚遭遇的这一件怪诞的事也莫明其妙。
他俩退回帐蓬,感到这一带的森林中静悄悄地弥漫着阴森的寒意,还有难以预知的危险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俩持枪坐在黑暗中,等待天亮。
终于,黑夜过去,阳光下的一切都明白清晰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俩来到怪物过河的岸边,原来这里的河水较浅,又有许多和水面齐平的圆石,其中一个圆石上还有模糊的脚印。昨晚他们距离怪物过河处远,又在光线暗淡的月光下,误看成怪物从水面上飘然而过。阿木图本来就不相信有鬼。现在,他们紧张了大半夜的心情轻松下来。昨晚的怪物大概是原始森林里一种能用枪打死的猿猴类的野人。昨晚夜半在山头的嚎哭,可能是受了伤或遇到什么伤心事。
阿木图进入大森林后,已经有两年多了,从未遇见过什么野人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明镜湖边木屋主人的书札中,也没记载过森林中有这种野人。如果昨晚的怪物是猿猴类的野人,应该不止一个。
他俩沿野人在雪地上的脚印追踪,翻过了几座山岭,脚印在一条小溪的对岸消失了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们又沿小溪上下游仔细搜索,最终没有找到接下去的痕迹。是野人发现有人出现在附近而躲藏起来?或是从没有积雪的陡崖上攀爬而去?
接连许多天,不是白天就是夜晚,都要下一阵雪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新下的雪覆盖了地上所有动物和人的痕迹。他们每一天搜索的结果都是徒劳无功。似乎那晚在月光下见到的野人只是他俩的一个幻觉。那个古怪的野人仅仅出现一次,从此就无踪了。
【五 金艺姬】
回到明镜湖后,阿木图和金慧姬在外出时都很小心,随时带着子弹上膛的枪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而阿木图对那晚的所见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他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在木屋里住了一段时间,他俩把家里多余的枪枝,包括地窖里的几枝老式猎枪,都用油布包好,放在木箱里,埋在附近的林中。即使那个野人跟踪他们而来,在他们外出时进入木屋,没有拿到枪,就不要紧。他们准备好行装,骑上马再次远出。
这一次,他们不再去金砂河一带,而去另一个方向,到更遥远的,连阿木图都未去过的区域,或许能有和野人有关的发现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他们在积雪越来越厚的大森林里盘旋探寻了一个多月,穿越了许多阿木图都未到过的区域,发现一个已结了薄冰的,同明镜湖一样大的湖;还发现了几处蔓延了多个山头的野核桃和野苹果林;一条几公里长,清一色是野柿树的山沟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大森林里应有的一切,全都发现了,就是没有看见一个野人的脚印。
这一天,他俩翻过一个不高的山头,在积雪的林中择路缓缓下山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在半山腰时,阿木图透过林中的空隙见到山底有一个密林环绕的,已结冰的不大的湖。湖口是一截断崖形成的陡坎,约有两米高。在这样的地方,通常都有一堆随水冲出的凌乱的原木。这里的湖口也有,只是有几根原木不太自然,象一个粗大的矮架。他们在林中将这个粗大的矮架仔细观察了一阵,把马留在原处,持枪悄悄地来到湖边,发现木架上有几片细藤条编织的渔网。与渔网相接的湖口,有一个被砸开的脸盆大的冰洞。冰洞结了薄冰,没有水流出来,渔网中更不会有鱼。木架下积雪的小河谷以及对面林中的雪地上,都有些人的足迹,是有人在这里活动。正在他俩看时,在河谷的对面,被粗大的杨树覆盖的黑幽幽的林中深处,响起了轻微的咔嚓声,是有人或动物踏雪而来。他们忙退入身后覆雪的灌木丛,持枪以待。一会儿,林中出现一个长头发的人,象一个女子。上身裹着一团兽皮,脚下是一双破烂不堪,用兽皮条捆绑着鞋底的靴子。她见网中没鱼,就用石块砸开冰洞的薄冰,然后怕冷似的将双手抄在胸前的兽皮里,蹲下来盯住哗哗的流水。阿木图疑心她腰间的一团突起物是一支别着的手枪。女子守了好久,终于有一条鱼翻落到网上乱跳,女子扑上去抓,那条鱼又跳回冰洞中。女子见冰洞太小,难得有鱼流出,就抱来一块大圆石蹲着扩大洞口。她砸几下,休息一会儿,又再砸,显得很虚弱。
阿木图估计附近只有这一个人,就冲女子喊:“什么人?”被惊吓的女子身子一震,手中的石块滚落到陡坎下面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她扭头盯住湖口对面发出声音的灌木丛。阿木图持枪走出来。女子在惊吓中反应过来,伸手去摘腰间的枪。阿木图喝令她:“不要乱动!”女子停住双手,一脸的惊恐和慌乱。金慧姬也持枪跟着阿木图上前去。女子慢慢站起身,紧张和害怕的眼光从阿木图身上移到金慧姬身上,最后死死地盯住金慧姬的脸。她最终确定了什么,很肯定地向金慧姬喊了一声:“妈!”金慧姬认出这个衣着褴褛的女子是她的女儿金艺姬,把枪一丢,就向她跑去。她俩坐在积雪的河谷上搂着哭成一团,诉说着失散后各自的经历。
原来,金艺姬随马落入下游的深潭,被急流冲远后抱上了一根飘木,得以幸免沉尸江底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她在江中飘流了两天,才搁浅在岸边,一个人在森林里生活了大半年,饿得又黑又瘦,手枪子弹也只剩两颗,不敢再用。今天是到湖口来看看有没有鱼。她已经一整天没吃到东西了。
等到她俩稍微平静一些,就发现阿木图已在林中用篝火煮好了一罐肉,并烧了些水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等到金艺姬吃饱后,才开始注意阿木图和她母亲的关系。金慧姬告诉她,阿木图只是一个她在森林中遇见的鄂伦春族猎人。可是,金艺姬从他俩在一起的情形中似乎猜出了更多。
他们不再去寻什么野人了,忙着回明镜湖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每晚宿营,金慧姬母女都在一个帐蓬,白天也是一会儿没见着,就会呼唤对方,总是形影不离地十分亲热。阿木图也为她俩死里逃生的重逢感到欣慰。
回到明镜湖,整整一个冬天,除了偶尔在附近的林中捕猎一些新鲜的肉食,他们没再出远门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不管白天和夜晚,壁炉里的松木柴都在熊熊燃烧。在暖烘烘的木屋,他们蜷缩在有熊皮褥子的长榻上,围着火光久久地聊天,讲各种各样的事。有一天,金艺姬讲起半年前她一个人时,曾在一条幽暗的涧谷中开枪打死了一只突然向她蹿过来的半大野猪,发现野猪背上插着一块黑色尖硬的燧石,伤口都已溃烂发臭,距受伤时已有许多天了。
第六章 【 野人之死 】
冬去春来,气温回升,明镜湖逐渐丰盈,上涨到了每年的最高水位,淹没了沿湖裸露的树根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连续许多天灿烂的阳光,晒干了地面,他们三人又打点行装,开始寻找野人的远征。
半个月后,他们来到金艺姬讲到过的,被森林覆盖的长长涧谷,那儿距金砂河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涧谷约有二十米宽,陡峭的两壁却有五、六十米高,壁顶是连绵不断,遮天盖地的古树。许多人腰粗的巨大树根蜿蜒在崖壁上的灌木丛间,在幽暗的光线中隐约显现,很象一条条巨大的蟒蛇。在阴暗的谷底,浓密的灌木丛成了一团团模糊的黑影。黑影下面是厚厚的苔藓。他们点燃火把,在金艺姬打死野猪的地点仔细寻找。首先找到当初金艺姬从野猪伤口处用刀剜出的燧石。那是一块人工打制的硬石,尾端有用于缠绑的刻痕。接着,在一个山洞口找到一根已腐朽的长棍,棍端缠绕的细藤松脱了一截。当初有人用绑着尖燧石的长棍刺中了野猪,野猪逃回山洞,在洞口撞脱了长棍,尖石却留在它的身上。很快,金艺姬在一片被从高处的林隙间斜射下来的几缕阳光照亮的苔藓堆上,看见了几个陈旧的,模糊的,却是人的脚印。他们顺着脚印攀上崖顶。在一处收缩变窄后只有七八米宽的涧谷上,横倒着一根直经有三米宽的古木,古木庞大的身躯上长满毛茸茸的苔藓和厥类植物,在光线暗淡的林中,很象巨大的被毛动物的尸体。野人的脚印就从这根大倒木上延伸到涧谷对面的森林中。
走过倒木,对面的林中出现了几行新鲜的脚印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阿木图举着火把,一手持枪在前,走上一段路,就停下来仔细查看四周和上方的树林,以及地面的痕迹,再往前走。金慧姬母女持枪在后跟随着他。不久,阿木图扬手向后做个手势,示意发现异常:在一片林中空地边缘,一株高高的松树上,吊着四、五块黑黑的,象蜂巢一样的东西。松林的后面,有一片密集的,几十米高的冷杉林,在十多米高的黑幽幽林间,隐藏着一块四方形的大黑影,那是一个树上窝棚。窝棚里无人。附近一株古树下还有一个矮棚,里面有土炉,酿酒用的陶罐、陶管。一个有盖的大陶罐里装着已发酵,有酒味的野白合根。另一个陶罐里装着半罐野柿酒。阿木图攀上松树枝桠,发现吊在树上的东西是裹着盐泥的小动物。盐泥已经风干,析出点点白盐。一只裹了盐泥的小野猪已被割去一半,大约是被野人吃了。这些黑乎乎的团块是野人留存的风干肉。只是小动物都没有褪毛剖膛,已发臭了。那些盐泥,是野人从山谷底的沼泽地里挖来的。
三人查看了一番,发现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就退入林中幽暗处隐蔽起来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不久,野人脚印最为密集的那处森林边,从山坡下由远而近地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灌木被拉曳摇晃的簌簌声。很快,林边就出现一个逆着光线的高大黑影,是一个只穿着兽皮兜裆布,浑身赤裸,长发垂腰的人。这就是阿木图和金慧姬在去年初冬的月夜,在金砂河边见到的那个野人。他肩头扛着一头死鹿,一手提一根尖端绑有锐石的梭镖,大踏步地进入林中,突然被惊得一哆嗦,停住脚步,紧张疑惑地向林中探望。不知什么原因,野人发现了异常。他把肩头的死鹿往后一丢,准备转身逃走。趴在一根倒木后的阿木图见势不妙,大喝一声:“站住!”。话刚出口,野人身手一闪,手中的长梭镖便扎在刚缩下头的阿木图脑后的树干上。接着就是阿木图的枪响和野人的消失。枪声在静寂的原始森林和山谷中久久回响,惊飞了远远近近林中的群鸟。在满天空群鸟的惊叫声中,他们三人追出林外,就听见不远处的崖壁上有一阵翻滚的响声和沉闷的重物坠地声。
野人在幽暗的林中反应的敏捷和掷镖的准确,让人惊讶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三人来到崖下,见浑身黝黑的野人因小腿中弹在逃跑时从崖上摔下来,躺在一堆乱石间呻吟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他们在将野人捆绑和包扎伤口时,金慧姬却突然停住了双手盯住野人的脸庞,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个野人就是去年夏天在高山上遭遇日本兵时,伤重濒死的朴正善。他曾留学美国学医,后任朝鲜伪军三十四师军医院院长。金慧姬和金艺姬反复打量眼前的这个野人,确认就是朴正善。可是,朴正善从昏迷中醒来后,却象野兽一般声竭力嘶地嚎叫,眼神惊恐狂乱。再三地呼唤他的名字,他也不认识金慧姬母女,不象正常人。
当初,金慧姬估计朴正善活不成了,也因对他的厌恶而抛下了头部中弹的他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经过生离死别的重逢,又勾起她对过去悲惨遭遇的回忆和伤感。
金慧姬估计,留在朴正善头部的子弹损伤了他的大脑神经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
因为朴正善伤重,无法远距离移动,他们就在附近扎下帐蓬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朴正善小腿的枪伤并不紧要,可他跌下崖时,摔伤了头部和内脏。他每天疼苦地呻吟,拖了七、八天后死了。他们将他掩埋在一个山洞里。
半年来困扰着三人的怪异野人的事就这样真相大白,让他们松了口气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也因为当初在野牛山上濒临死亡的朴正善竟然未死,他们对那两个被打死的日本兵也不放心起来。在一九二四年的夏天,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野牛山上。只见阳光照耀的砂石地上有零散的闪闪白光,是被野兽啃光了肉,又被晒得发白的人的残骨。还有被日晒雨淋得灰白的军服的碎片。一只破旧的,塌了帮的军靴积了半靴发黑的雨水。穿着鹿皮靴的阿木图用劲在地上踢了几下,将一个半埋在砂石地上的头骨踢翻开来,里面粘结和塞满了砂土。在乱岩间的杂草中,阿木图找到另一个积了雨水的头骨,拎起来细看,头骨表面褐色的硬皮象漆皮一样在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光滑的,雪白得晃眼的颅骨。阿木图端详一阵,递给也在一旁观看的金艺姬,见她害怕又厌恶地笑着跑开,就扔掉了。两个头骨的顶部都有一个圆圆的弹孔,是金慧姬向两个日本兵补枪时打的。
金慧姬神情凝重地四处查看一番,渐渐地脸色发白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她疲惫地坐在一块岩石上,沉默不语。阿木图和金艺姬本想在山上多玩一会儿,见金慧姬的神态,忙忙地催促着她,一同下山去了。
【尾声】
在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长白山的原始森林里出现两个高大结实,面容粗犷的中年女子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她们穿着山野运动服,背着大背包,一天又一天地沿着固定的方向翻山涉水,穿行在苍茫的林海中。其中一个是北方一所体育学校的武术教师,另一个是南方一家工厂的职工。她俩计划徒步穿越全国所有的原始森林。她们用了两年时间,走完了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曾经在攀登陡崖和横渡江河时遇险,还几次遭遇歹人的袭击,几乎是死里逃生。她俩是在一九八八年的五月冰雪消融的季节进山,在长白山无穷无尽的森林中长途跋涉了两个月后,很偶然地来到了明镜湖一带的森林中,也象当年的阿木图一样,发现了那群不畏陌生人的驯鹿群。接着又找到了湖边的木屋和附近林中的一块坟头,坟头前的墓碑上写有:“金慧姬之墓”的字迹。她们在有高烟囱的大木屋里发现两具并排在大炕上的人骨,人骨上的衣饰残片是民国时期花纹和式样。在大炕边的木柜上,摆放了从前那个木屋旧主人的木匣,里面装有木屋旧主人落款日期为同治六十七年的书札;还有木屋新主人阿木图用毛笔小楷写下的遗稿和一份当年刊载有《悍匪阿木图真相》文章的《哈尔滨日报》。阿木图在遗稿中记叙了他的出生,成长,他在山外世界的遭遇,他进山后的经历,他和金慧姬母女在明镜湖畔宁静安祥的生活。当年,已七十多岁的金慧姬因突然中风,离开了这个世界。而金艺姬在八十岁时,正在屋外的椅子上晒太阳就停止了呼吸,因年老去世了。阿木图也同木屋旧主人一样,知道自己的一生即将结束,写下了这份遗稿。落款是中华民国七十三年记。
两个山外来的女子掩埋了阿木图和金艺姬的遗骨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在离开明镜湖时,带走了装有两份遗稿和一张日报的木匣,几件清朝和民国时期的衣物,还有一枝一九一七年生产的,陈旧斑驳,却还能用的日本村田式步枪。
两个徒步旅行的女子在长白山原始森林中的发现,经由报刊的传播,引起人们强烈的关注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民国初年闻名哈尔滨一带的悍匪;朝鲜在日占期起义的三十四师的失散人员;变成野人的军医院院长;长达五、六十年,从未与外界接触过的三个人的生活;明澈如镜的大湖;还有清末年间木屋旧主人的故事。这些,都十分吸引人。
当年,在哈尔滨警署的围捕中唯一漏网的“黑狼”团伙成员阿三,刚解放时,在公安部门镇压“敌、反、特、坏”的运动中被抓,判处无期徒刑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直到七十年代,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才被释放出来。已是八十多岁的阿三从报刊上得知阿木图的事,感慨万端。
在两个女子出山后的第二年,也是融雪的五月,由山外通向明镜湖的方向上,有十多匹骡马和八、九个人出现在森林中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领队的是长白山附近的一名政府官员。还有发现湖边木屋的女子;几个报刊电视台的记者;一个朝鲜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两个携带了军用电台和枪枝的武警。
进山的队伍还在途中,长白山一带却突然连续发生了几次强烈的地震佳木斯烧纸牌位祭拜。震源的中心正是女子指明的明镜湖一带。等到这支队伍走到明镜湖时,发现几乎所有的山坡、崖壁都发生了大规模的崩坠,低地和沟谷被裹着林木的泥石流填成了广阔的平地,有几十米到几百米深。这行人在山岭间寻找了很多天,最终也无法确定哪一片区域的泥石滩下覆盖着那个广阔的大湖。